導演陳可辛關於《甜蜜蜜》復映的回答

2月13日，陳可辛19年前的作品復映，「玲瓏」（linglongclub）微信公號對這位最近有些消失在公眾視線裡的導演進行了採訪。

所有採訪問題都是這個微信公眾帳號提前從後台粉絲中收集的，導演是在10日北京的點映後電話回答的問題，打完所有問題都已經夜裡兩點了。每一個問題都回答得很認真。


@Mengchen
為什麼要復映？

這個契機是源於兩年前威尼斯電影節經典修復單元的邀請，《甜蜜蜜》的版權其實是在美國華納公司，平時即使想修復都不會輕易拿出來給我們做，那次威尼斯電影節也給了個合適的理由去跟華納提出。

@ty005
可辛導演，您主要對電影的哪些地方做了修復呢？如您能回復，我去看電影時會多留意留意修復的點。看來回家得重溫一次盜版碟咯/偷笑。

畫面部份的修復主要是技術方面的，希望能儘量還原當年膠片電影的感覺，在數位拷貝中能保留原來底片拷貝的質感和柔和度，一部90分鐘的電影有十幾萬幀的畫面，基本一天只可以修100幀，這其實是需要很久的時間才能達到好的效果。

聲音部份重新配了音，《甜蜜蜜》的原版是廣東話，講述當年從廣州來的張曼玉因為會講廣州話而欺騙黎小軍自己是香港人，並由此不斷占黎小軍的便宜，重映的國語版保留了兩人初遇的廣東話部份外，把兩人認識以後的對話重配為國語。原版的聲軌是立體聲，收復版特意重混了5.1，基本上以保存原汁原味為要點。


@DD
為什麼當初在那麼多男演員中選了黎明，因為他是北方人？真是對他無感，造成看此片每次都扼腕。

@阿zhu
可以評價下黎明嗎？各方面都可以。謝謝三姑丈。

第一因為是他是北京人。第二、是先有黎明，再有這個故事。當時黎明的經紀人跟我們談想合作，正好當時我在想這個題材，覺得確實很合適黎明。他是天王偶像感覺，要是再演類似別的很時尚的電視劇那一類，覺得沒什麼感覺，而一個內地人移民香港的題材就正好適合他。當時黎明，王菲，都是大陸來到香港的偶像。所以選中黎明是早決定的。


@Liz
想問陳可辛導演過了這麼多年本人對這部電影有沒有不一樣的感受，它是你本人導演的最喜歡的電影嗎？關於在曾志偉演的黑幫老大紋身里有個米老鼠，是誰的想法？如何想到的？真的是很經典。

我對《甜蜜蜜》的感覺其實沒有變。這部電影我看過無數遍了，可能是我重看最多的一部自己的電影，在各種電影節電影回顧展上，不同場合重看，如今看與第一次看的感覺完全沒有分別，一點沒覺得是接近20年前的電影，記憶猶新。

其實我自己拍的電影我都喜歡，每部電影都代表我一個年代的想法和價值觀。我必須自己心底里有些東西才能拍出個人的感覺，私密的感覺。因此每部電影我都喜歡，不能說最喜歡哪一部。比較起來，《甜蜜蜜》確實是觀眾反響整體最好的一部。

豹哥背上的紋身有個米老鼠，這是編劇岸西的想法。我當時挺害怕出來不真實。我的電影都比較寫實，《甜蜜蜜》也是。米老鼠這個東西有點飛，不是很寫實。劇本想像時很好，在拍的時候，我叫美術畫給我，必須畫在青龍白虎紋身上給我看，擔心拍不出想要的效果。後來一次就完成了，就放心了。

@小哼666
導演，那隻米老鼠在你心裡代表什麼？

在我心裡代表什麼？沒有代表什麼。

在劇情里，米老鼠代表張曼玉喜歡的東西，因為豹哥的紋身，代表成熟的男人是怎麼愛女人的。女人是需要被哄的，豹哥是一種最極致的男人，他是黑幫，背上的紋身代表他的事業和權威，豹哥犧牲他的權威來哄女人，這是真正極致的哄。對我個人而言，如今做了父親，對這一點才有更深刻的了解，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像愛你女兒一樣，那這個才是一個女人要等的那個男人。在這裡是拿父愛來作比喻。做了父親，才會為女人什麼都做。

@Jude
導演北上，最不適應的是什麼？如何克服或妥協？

其實都一樣。每一個階段我都適應都要克服都要妥協。一開始在香港做電影，也是需要適應克服妥協；到了拍得差不多，去了美國，也要適應克服妥協；回來拍泛亞洲的電影，還是需要適應克服妥協。到了內地也是一樣。我一輩子到了任何地方，都去找認同，磨合不同地方的遊戲規則。沒有具體說內地就怎樣怎樣。這樣看，好像我沒有回答你的問題，但確實是這樣，我已經被訓練到了到每個地方都是這樣，去到哪裡都不能有安全感。你是當地人的時候，你是主場，你在家時，才有安全感。可我即使在香港，因為跑來跑去，最開始也有一點像外人。因此我到哪裡都保持得像外人一樣，必須適應。

@嗖莓
除了熟識的編劇如岸西等人外，導演如何發現新人的好劇本呢？

有人介紹就看嘍。為了找好編劇來看電影，是不準確的，因為電影在編劇基礎上，導演加了很多東西，看電影很判斷，因此劇本就必須看。當然劇本不是非常容易的，編劇甚至比導演更專業。導演有很多人幫你，你做判斷選擇，編劇是什麼都沒有，還要把劇本寫出來，這是非常難得。我也遇到有些年輕人投稿什麼的，其實成功機會非常微小，一個沒寫過什麼作品的編劇，忽然寫出一個優秀的劇本，這個我還見過。在投稿里找不容易。我也會接受投稿，也是試。（慶幸）最近跟岸西合作，從《合夥人》到《親愛的》，非常搭，對電影的理解也像。


@禿驢的師太
《甜蜜蜜》是您早期的作品，「稚嫩」對於一個導演來說是否有時是件好事？

有好也有不好。嫩的時候沒有那麼多遊戲規則，比較沒有那麼多包袱，也沒有那麼多時候想對錯，有時候錯也未必錯，反而好，更天馬行空。經驗還是需要的，不過經驗也是雙刃劍，有的時候不會犯很多錯誤，但是還有時候神采不會那麼多，你不會天馬行空。

但是這個問題，對《甜蜜蜜》不是很合適，因為《甜蜜蜜》不是很嫩的手法，雖然是我早期作品，但它的成熟度比我近年的戲還更成熟。近年的一些戲比《甜蜜蜜》更「稚嫩」（補問一句「是哪一部啊」，導演笑而不語）。《甜蜜蜜》是一部更保險更成熟的戲，它不是我拍的最好的電影，它是最符合觀眾意願的電影。剛才也談到稚嫩到問題，只能說不適用《甜蜜蜜》，要反過來。

@薈子Bex
陳導，您好！時隔香港回歸那麼久，您覺得電影《甜蜜蜜》中的愛情哲學是否還可被複製在今天的社會形態下或兩岸三地的社會關係中，如可以，2015年的人們對於愛情的哲學又會有哪些似而不同呢？謝謝。

《甜蜜蜜》的愛情之所以動人，跟回歸，跟兩岸三地沒什麼關係。大陸觀眾看它，也不必帶入香港回歸。中國是很大的國家，很多人去到北京上海深圳這些移民城市，大家看它，帶入這些就可以，它跟香港不香港，兩岸不兩岸沒有關係，就是兩個離鄉背井的人，去到商業大城市去打拼，裡面的情感和愛情不會隨時代變遷的。最近我看了兩場《甜蜜蜜》，場下年輕觀眾問的問題，跟十幾年前幾乎一樣。


@蕃薯的小肉彈
陳導說過之所以13號上是因為14號要去看太太的電影。太太拍電影會問您意見嗎？有沒有想過聯合執導？

對啊，我14號要回去看君如的戲。我們經常會交流電影，我也會問她的意見，導演不一定經驗老就好，每個人都是觀眾，有了想法，我們就會問對方。我們是因為電影走到一起的嘛，有時候她說我們能不能不要老聊電影，可是不聊電影就沒得聊了，那我們就繼續聊，因為電影不僅是我們的工作，也是我們的愛好。

我們沒有聯合執導的計劃，因為君如暫時還沒有想做導演。

@sweet pea 有一段想跟陳導分享的話：

第一次看《甜蜜蜜》是很早之前跟我爸媽一起看的 。「我帶來個朋友，聽說你很怕他」 ，當時看到這裡覺得很好笑。最近一次看《甜蜜蜜》是上次回家電視上在放，和我爸盤著腳丫子坐在沙發上，看到「我帶了個朋友聽說你很怕他」我就開始哭了，我爸還把我吊了頓，說我沒點氣魄動不動就哭。不知道為啥我每次看到這個電影首先想到的就是我爸媽。我爸是老香港迷，我媽是鄧麗君迷，《甜蜜蜜》歌一響起來我就想起小時候跟著大人們飯局轟轟烈烈喝完殺到ktv 一群叔叔阿姨們醉生夢死的猜著拳，我媽拿著話筒害羞的唱著《甜蜜蜜》、《千言萬語》還有《女人花》， 我爸幹完一杯酒轉頭看著她笑 。《甜蜜蜜》上映時我還沒出生。我對陳可辛的印象完全來自我爸媽。我嘴拙腦筋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問題問陳導， 只是想借這機會對您表達下敬意。這部電影對我們的影響都很大， 聽說要復映，我現在身在日不落沒有機會去看 ，我會告訴我爸媽這個消息 ，他們一定會去再看一遍 。謝謝您 。

也謝謝你！一下子《甜蜜蜜》初映時還沒出生的人已經長大了，真是覺得沒幾年的事情，自己都不覺得過的這麼快。真的沒想到，《甜蜜蜜》已經快20年了！


@ ®
想問陳導：把檔期安排在情人節，有沒有考慮過我們這些也想去電影院看復映的單身狗的感受。

可以13號看，也可以15號看，不一定14號嘛。

希望這些問答實錄對你們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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