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門書路
2015-02-27 04:48:53
瘋人院裡跑出了犯人
迄今為止我評論的都是老電影,因為欣賞姜文,我希望《一步之遙》是個例外,12月19日就去看了。電影院空空落落的座位觸目驚心,《一步之遙》讓我頭暈眼花。戴上3D眼鏡我頭暈,摘下眼鏡,畫面重影,我又眼花,它提醒我年紀大了,以致沒心思琢磨劇情,只感覺它是《太陽照常升起》的升級版。姜文的電影情節離奇,波瀾壯闊,本身容易讓人意亂情迷,再使用3D技術,更讓人不知所謂。後來回顧劇情越來越喜歡這部電影,但是看到姜文在採訪中談到的民國,很多觀點不大認同,沒有評論的熱情。看到這篇《徐克聯手江青,干敗姜文?》,忽然很想評論電影,為他說幾句。
姜文通過《讓子彈飛》積攢的傳說並不能讓人們多一點耐心思考,很多人一時沒看懂就給了《一步之遙》差評,以為自己先看到就有優越的解釋權。他們的批評不夠理智,卻沒冤枉姜文,《一步之遙》嘲諷的正是這樣的烏合之眾的做法。
民國選美,王蓮英成為「花國總理」,貴為總理,她依然是性工作者。1920年6月15日,她的屍體被發現在上海西區徐家匯鎮的一片麥田裡,其脖頸上有明顯的勒痕。嫌疑人、上海震旦大學學生閻瑞生一審被判死刑,於11月23日槍決。電影加工生活,這段民國往事被姜文改為當代寓言,任性的「花國總統」完顏英不是妓女,她助人為樂,送去慰問品的同時提供性服務,不收錢;馬走日不是罪犯,他運送完顏英去每一個客戶家裡,也是為了助人為樂,他不是皮條客、不為賺錢。但是完顏英突然死亡,嫌疑人馬走日百口莫辯。馬走日非死不可並非他重要,而是他恰巧成為獵物,成為他人政治算計、個人野心的籌碼。很多人只算計利益,根本不關心他有沒有殺死完顏英,是不是惟利是圖、心狠手辣之人,只有武六在意。天真的她以為自己識破了馬走日的卑鄙冷血,極其殘忍地建議讓他作演員,演繹自己殺害完顏英的過程。
庸眾根本不了解馬走日和完顏英,也不了解他們之間的事情,卻鼓動起自己廉價的正義感,成為陰謀家絞殺馬走日的工具。如果毫無惻隱之心,毫無常識與邏輯,毫無懷疑精神,正義感反而讓人好心辦錯事。它綁架每個人的判斷力,形成房間裡的大象,叫人們在所謂政治正確中禁言、不再發出異樣的聲音。
民憤極大,馬走日就必死無疑,重要的不是人民反對什麼,而是人民支持什麼。誰迎合民眾,取得他們的支持,也就取得了天下,所以項飛田一路高昇,武七志得意滿。革命者追求理想的時候,為了得到後勤供應和補充人員,不得不向勢力範圍內的民眾委曲求全,這樣他們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自己的事業。可是民眾的支持哪有那麼容易得到?只有忽悠欺騙他們,用盡方法吹噓自己多麼好,痛斥敵人多麼壞。可是這樣一來,被忽悠的是庸眾,墮落的卻是革命者自己。
任何一個社會的發展方向,都由理想主義者來推動。民主社會享有充分自由,各種理想把整個社會向不同方向拉扯,整個社會變得更加寬廣。極權社會則像一根棍子,各種不同的理想匯聚成兩條基本相反的價值觀,一派以個人主義的名義完善集體利益,一派以集體主義塑造個人豐碑。這兩派都需要爭取佔據中央的庸眾支持,有了他們就有了未來,就能實現理想。所以英雄造時勢只是一時之快,世事造英雄才是永恆的主流。庸眾的認識決定了英雄做下什麼事情,庸眾的熱情決定英雄做下多大的事情。中國人的觀念有問題。馬大帥剛說完歐美人一嘴的科學民主、一肚子的男盜女娼,項飛田和豎彎鉤就表演了一出男盜女娼。武六的媽媽勸她放棄馬走日,說到她年輕時選夫的標準是有前途,她自己不是在挑男人,是在給武六挑個爹。父親討小老婆的戰略之於武六,母親找男人的戰術之於武六,都是傷害,他們卻以為自己偉光正。武七說老爺子愛開心,但不能太開心;項飛田說法國人喜歡浪漫,但不能太浪漫。團結,友愛,嚴肅,活潑;莫非讓學生公開場合保持嚴肅,私下面對校長老師卻極力活潑?
閻瑞生也許鐵定是罪犯,也許湊巧是冤案,誰說的準呢。這個世界永遠有冤案,尤其警察的首要目標不是破案、給被害者伸張正義,而是恐嚇潛在的罪犯,讓他們老老實實做人(本案多了一句「認認真真演戲」)。很多人看清了這些,於是通過電影的藝術處理,V for Vendetta給蓋伊·福克斯翻案,本片重新解釋歷史定案。
姜文的寓言是舒淇。
2012年3月,因為在甄子丹和趙文卓的糾紛中支持甄子丹,舒淇出道時的情色照片不斷被公佈出來,她因此刪除了自己的部落格。很多藝術圈的人支持她,馮小剛發佈部落格「舒琪因不堪污辱關了部落格,她是我尊重的朋友。她最可貴的品質就是善良。我不能接受一些人竟然用如此殘忍的語言去侮辱她。我可以罵人嗎?有人一定說:不可以。因為你是公眾人物。你們錯了,我絕不會被這個身份綁架的。我要對侮辱她的人說,罵你們是畜生都侮辱畜性了。舒琪,別忘了,你還有個名字叫笑笑。」在我印象中,姜文當時並沒有聲援舒淇,但是他在這部電影中將完顏英設計為善良的人,當馬走日將兩人的前世比喻為朝夕相處卻看不到對方的一對眼睛,完顏英就甜膩膩地抱怨說它們太可憐了。
編劇史航寫道:「昨晚看著@舒淇部落格一條條消失,想著人心真是深淵,什麼都吞得下。我有詛咒報仇之心,找不到目標,找不到那些得意洋洋上傳照片和排隊過去罵街的人。」一條條刪除部落格,而不是一次全刪除,可以想到她是怎樣的痛苦和決絕。
舒淇曾經表示後悔拍攝情色短片,歷史可以假設,但無法回去了。姜文如果來開解2012年3月的她,會怎麼說?《太陽照常升起》的一段台詞或許合適,唐老師的愛人出軌了,他想不開,朋友勸說:你到處玩女人,忽略了自己的老婆,造成她和別人偷情,不能怪別人,只能怪你自己。天真的她也許是舒淇,也許是武六,不管是一時糊塗,還是沒有判斷力,她只能為自己的任性後悔,別人做不了什麼。如同《讓子彈飛》中按著劉嘉玲的胸,完顏英兜風時手指在臉龐遊走,就像小電影中蘋果在舒淇身體上滾動。姜文投巨資開解她,卻不忘要點小費。
不看戲的人常說「演戲的人是瘋子,看戲的人是傻子。」瘋子與傻子的組合無處不在,演員與觀眾是這樣,戲裡的人們是這樣,戲外的人們還是這樣。好電影的故事合理,看得出人生的必然和命運的偶然的靈妙組合,其中的人性掙扎無異於現實。多看好故事,人們處在類似環境下才能發現更多選擇,而不是喝毒藥、去跳樓。姜文有大才,一個瘋子變成犯人,演戲給一群傻子看。可是傻子的世界能打開嗎?高銘的《天才在左 瘋子在右》是一本好書,看到這個問答《如何評價一書?》,它依然是好書。
「我們知道就是知道,絕對不能裝,不能裝,不能裝。我們不知道就不知道,也不能裝,不能裝,不能裝。我們知道就是知道,絕對不能裝,不能裝,不能裝。我們不知道就不知道,也不能裝,不能裝,絕對不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