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SM一樣去偷盜

此片的標題很值得玩味。韓文「기술자들」直譯是「技術者們」，也就是台灣版的片名。大陸翻成《高手們》，像老式武打片，最失韻味。英文片名《The Con 阿提斯ts》，意為騙徒，更直白但缺少嚴謹，雖說偷騙不分家，但本片金宇彬一夥的職業性質，更側重於heist而非con。不過換個角度，又暗示了主角被迫偷盜，主動用計復仇的暗線，說是con倒也歪打正著。譯名這麼好玩的電影，真不多見。

言歸正傳，《高手們》是典型的老派偷盜片。偷盜是動作懸疑類電影的大分支，在歐美歷史悠久，《不可能的任務》帶動90年代香港一批模仿之作。韓國早些年有《漢城大劫案》那樣的黑色犯罪片，前兩年的《奪寶聯盟》更接近偷盜片的範式標準，該片模仿90年代港片，天衣無縫的偷騙之術和狂拼猛殺的槍戰武打平分秋色，雖然照顧到更多觀眾，但真正的神偷片粉絲看了會不屑，覺得弄到槍林彈雨總是掉價，全用腦子搞定才夠格調。

《高手們》的動作場面不多，空前靠攏純粹意義上的偷盜類型。即使有動作，也大多由配角完成，智力的角逐完全蓋過了感官刺激，行動不訴諸暴力、不取人性命、不高調張揚，主角更像紳士而非硬漢（好歹是名模，演來駕輕就熟），平添一抹不動聲色、高深莫測的優雅。看偷盜片，就像看SM一樣，追求的是一種被動中的主動。表面上，是S凌駕M，是警察和惡勢力追捕盜賊，而實際上，是M在掌控全局，是盜賊反擺了警察和惡勢力一道。強弱逆轉製造的妥當，就能製造恍然大悟的酣暢淋漓。

正方人馬，一個領袖，青年老成，一個萬金油，忠懇逗比，一個技術專家，稚嫩衝動。這種搭配很容易來戲。不過該片屬於情節驅動，太多篇幅放在打造陰謀詭計的細節上，並沒有在角色化學反應上做太多文章。我注意到，片中角色的年齡比演員的實際年齡要大，25歲的金宇彬演31歲，21歲的李玹雨演25歲，這樣一來，讓他們的偷騙段位和江湖經驗顯得可信一些。其實觀眾不會在乎天才神童之類的設定，逆傳統的改動，反映的是誠意。主角不懂格鬥，也很寫實，不像日本的《魯邦三世》、印度的《新年行動》，神偷的拳腳功夫比偷術還招搖。至於警方，至少達到了觀眾的平均智商，被牽著鼻子走情有可原，而且立了一功，脫離了臉譜化的塑造。

就像很多韓國電影，《高手們》也有一種「城鄉結合部」的審美，就是用很時髦的視覺效果，來包裝很老派的故事。注意，老派可不是老套，不是貶義詞，而是一種風格印象，喜不喜歡，純看口味。諸如通風管道逃脫，調虎離山之計，特洛伊木馬，都是經典詭計，海關大劫案的計劃，核心一環是讓警衛主動關掉警報，靈感來自於奧黛麗·赫本的經典《偷龍轉鳳》，實在是古典到了骨子裡。其實偷騙之道，基本上能在中國兵法《36計》中找到原型，萬變不離其宗。片中金宇彬開保險箱的戲沒什麼新花樣，但拍的相當刺激，可跟《偷天換日》一較高下，那些特效展示的齒輪咬合的畫面，能充分滿足強迫症患者的偏好。

如果說《奪寶聯盟》的盜竊戲碼失之逆轉，流於平淡，那麼本片導演顯然鐵了心要把觀眾搞暈。三方勢力互相角力，又是驚天劫案，又是內鬼埋伏，又是替父復仇，又是通風報信，除了樂呵呵的大叔，似乎每個人都藏著有不為人知的隱情。電影對待觀眾，就像騙徒對待目標，故佈疑陣，誘敵深入，真偽難辨，看到後來，他們似乎不是在互相算計，而是合起伙來算計觀眾，若有若無的情感戲不到一分鐘，高密度的資訊轟炸繼續，讓人千頭萬緒難梳理，無暇抽絲剝繭猜真相。設局這一環，算是不俗。

竊賊、騙徒畢竟是不光彩的職業，因此影片要安排一段說教，說些「賊沒有最後一票」之類的大道理。這也是亞洲特色，你看西方大盜就沒有這種道德包袱。不過對於影迷來說，這是好事。《高手們》是一個可喜的開端，有韓國日益發達的電影工業保駕護航，我們可以期待那些永不退休的神偷大盜們，貢獻更多精良的東方偷盜片。（文/方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