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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良犬--Stray Dog[1949]

野良犬/StrayDog

7.8 / 19,014人    122分鐘

導演: 黑澤明
編劇: 黑澤明 菊島隆三
演員: 三船敏郎 志村喬 木村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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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erick

2015-03-27 00:20:12

《野良犬》電影劇本


《野良犬》電影劇本

日本電影藝術協會/新東寶出品(1949年)
編劇:黑澤明、菊島隆三
導演:黑澤明
主要演員:三船敏郎(飾村上)、志村喬(飾佐藤)、木村功(飾游佐)、山本禮三郎(飾本多)、淡路惠子(飾晴美)、岸輝子(飾阿銀)、清水元(飾中島)
譯:李正倫

1.(化入)射擊練習所
靶。
槍聲頻頻,穿靶的槍彈打得土壩煙塵屢起。
練習射擊的警察站成一排。
其中有便衣刑警村上。
他的成績似乎不佳。他十分氣惱,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
村上的同事們坐在樹蔭下休息,他走到他們跟前。
同事A:喂,得了多少分兒?
村上:糟糕,糟糕!昨晚上讓我去偵察,搞得我一夜沒睡。
同事B:都是彈痕不清楚?……
村上:不,有一槍打在靶上邊的木棍上了。
同事A:哈哈……快回去睡吧,你眼睛通紅。
村上:可是我看什麼都是黃的。
他苦笑著把子彈梭插在柯爾特自動手槍上。隨便地往上衣衣袋一塞就站了起來。
村上:好,失陪!
(劃)

2.練習所中庭
這裡十分寬大,空無一人,村上懶洋洋地穿過中庭。
陽光燦爛,照得土地泛著白光,村上哭喪著臉走了過去。
(劃)

3.瀝青路
炙熱的太陽把瀝青烤化,公共汽車開在上面,輪胎粘得喀吧喀吧直響,留下蛇鱗一般的花紋。

4.公共汽車裡
乘客十分擁擠。
車廂里熱氣蒸人,蒸籠一般,村上被擠得動轉不能。
一位寬肩膀濃裝艷抹的中年婦女,滿不在乎地把臉湊過來,不停地扇扇子。
村上感到討厭,皺著眉頭。他好不容易掏出手帕捂上鼻子。
他似乎受不了她那廉價香水的氣味。
他從車窗望去,汽車把一個個打著白色陽傘的婦女甩在後面。他覺得悶熱難耐,只好閉上眼睛,把領帶鬆開。
公共汽車猛一剎車。
村上猛地搖晃了一下。
這時,上下車的乘客很多,擠了一陣之後好不容易站穩時,他一愣,連忙伸手去摸衣袋。
柯爾特式手槍不見了。
村上:停……停車!
他大喊了一聲便撥開乘客跳下去。

5.大街
村上跳下車來環顧四週。
只見一個正在快步越過人行橫道的男人回頭瞥了一眼,當他和村上四目相交時,立刻拔腿就跑。
村上急忙追去。
那人穿過人行橫道。
村上拼死追去。

6.街道(A)
那人拼命逃。
村上也拼命追。

7.街道(B)
那人拼命跑。
村上猛追。

8.街道(C)
那人拼命跑。
村上窮追不捨。

9.十字路口
村上跑來。
他趕緊收步,四下里張望。
十字路口一帶連個人影也沒有。非常靜寂,只有炎炎赤日照著大地。不知從哪裡傳來收音機播出的歡快的音樂。
村上氣喘吁吁,汗如雨下,但他擦也不擦,四顧茫然,呆若木雞。
(劃)

10.屋門
門上木牌寫著「警察廳搜查第一科」。

11.室內
「什麼?你的手槍被掏了?」
正在批閱公文的中島警長吃驚地說了這麼一句。他抬頭瞪著直立不動地站在他桌前的村上。
科員們也一起注視著他。
村上:是!實在無話可說!
這時的村上,巴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中島正要大發雷霆,偏巧這時電話鈴響。
他桌上有三部電話,他斟酌了一下之後兩手各拿起一個聽筒,但響個不停的卻偏偏是第三部。他賭氣放下,抄起那部的聽筒。
中島:嗯?什麼?啊,知道了!立刻去!
他扔下聽筒。從他那動作中看出,他氣得要死。
然而他說話的口氣卻意外的平靜。
中島:那麼……被偷的槍里裝著幾發子彈?
村上:沒錯兒……七發。
中島:柯爾特式的?
村上:是。
中島:嗯……
村上:我願接受任何嚴厲處分。
中島:嗯……
村上:我……
中島:(不由得大聲嚷起來)你趁早別我我的啦。這裡不是軍隊!
村上:是!
中島站起就走。
村上:(哀求地)組長……我……我怎麼辦才好……
中島:問怎麼辦才好?給你處分之前你總不能站在那兒不動吧?
村上狼狽已極。
中島瞥了他一眼就往外走,邊走邊說:
「要是我,就先找扒手組談談情況。」

12.屋門
門上的木牌寫著「警察廳搜查第三科」。

13.室內
扒手組的老刑警市川和村上在這裡。
市川邊打掃他的菸斗邊笑瞇瞇地和村上談話。
「嗯,嗯,這可真是災難……(比劃了一下砍頭的手勢(注1))免職。」
村上:嗯……大概!
市川:嗯……你們組長是……
村上:中島警長。
市川:這老兄大發雷霆了吧?
村上:……
市川:可是……你別光看他大發雷霆,他可是真心待人的人哪,他大概不會粗暴地開除你。
村上:……
市川:……可是……你記住那扒手的長相了嗎?
村上:記住了。
市川:那你就先上鑑定科看看卡片……凡是有前科的都有照片……告訴他們犯人的年齡,然後告訴他們作案方法,就說在箱子裡幹活的……也就是專在車裡作案的傢伙……先查這兩部份的卡片。
(劃)

14.鑑定科照片庫
照片盒子擺滿兩側的架子。
村上把眼睛瞪得小菜碟一般查卡片。看樣子似乎沒有查到。
「你……還要不要查查別的?」
鑑定科的科員抬起頭來問他。
科員:先按年齡、性別、手法、作案地段……按這幾個大項目分頭查。……
村上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重新翻查卡片。
「找到了嗎?」
村上順著話音扭頭一看。
原來市川老刑警來到他跟前。
市川:我跟你說,有好兆頭!
村上:?……
市川:你們組長給我掛來電話,讓我多多關照你。
村上垂頭喪氣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一動也不能動了。
市川:怎麼啦?
村上:毫無線索。
市川:可是,扒手這種活兒,你看到的也許不是本人哪,他們常常是用接力的辦法,一個個地傳出去,除那人之外,你看沒看見車裡有形跡可疑的人?
村上想了想:
「那麼說……我身旁就有個穿西裝的怪模怪樣的中年婦女。」
市川:嗯……在你哪邊兒?……在這邊兒?
他說著靠近村上的右邊。
村上:對。在我右邊。就是裝手槍的衣袋那邊。
市川:嗯……這就可疑了……女人之中也有著名的傢伙呀。(對科員)請把女的卡片給我。
那科員非常熟練地把女的卡片盒抽出來送到他跟前。
村上急忙跑過來翻查。
市川往菸斗里裝上菸絲,一邊吧嗒吧嗒地吸著,一邊注視著村上。
認真地翻查卡片的村上的面孔。
市川盯著他那滿頭大汗的面孔,看著看著不由得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打開扇子給村上扇起來。
村上吃驚似地看了看市川。
市川不太好意思,信手翻翻另一盒卡片。他邊翻邊叨咕:
「不論哪一個,都是老相識啊。」
他從中抽出一張遞給科員:
「這個小綹前不久中風死啦。」
這時,仔細翻查的村上突然叫起來。
「啊……有啦!」
他立刻抽出一張卡片。
村上:就是她!
市川看了一看頗感意外似地:
「嗯?是她?」
村上:沒錯兒,是她!
市川:你說她穿著西裝?奇怪,這個阿銀一向是以穿漂亮和服而有名的……她的活動地盤在工業區。
村上:沒錯兒。燙著頭髮,渾身灑著廉價香水。
市川:嘿!阿銀也燙髮……真趕潮流啊。
村上:(對科員)請把這個女人的資料全部紿我看看。
市川:(制止他)用不著,要是阿銀,連她幾個黑痣我都知道。……不過她是專門掏錢的呀,現在連槍也掏了,這娘們兒大概是落魄得很了。
村上:她住哪兒?
市川:可你要知道,扒手這傢伙,不是當面抓住罪證是沒法下手的!
村上:……
市川:她的老窩倒是知道,你就是找她她也不會跟你說實話……你打算怎麼辦?
村上:我一定想辦法!
市川:是得想個什麼辦法……
村上:總而言之讓我先見見她吧。
市川:總而言之……
他呆呆地望著顯得精神倍增的村上:
「好吧……明天我領你去她的老窩。」
村上:……拜託了。
市川:哼……西服革履的阿銀還是有看一看的必要。
阿銀照片的特寫。
(化出)

15.(化入)某一條街
戰火燒過的工業區的一角。擁擠不堪的低矮房屋,彷彿被時代遠遠拋在後面一般。
市川和村上走來。
市川戴著一頂硬胎平頂麥杆草帽,後邊帽簷還掛上一條手帕遮擋太陽。
傳來懶洋洋的三弦聲。
今天又是一個炎熱的天氣。

16.泥鰍菜館
鋪房完全是少見的江戶時代的老房子,那門是紙窗式的拉門,而且也是一塊大招牌。廚房和店堂相連,用繩簾相隔,神龕上供著香火繚繞的達摩像,像兩旁有寫著「神燈」二字的小紙燈籠。
村上好奇地看著這店堂。
市川拿著一把茶壺兩個茶碗,從廚房出來。
市川:老頭子……中暑了,躺著呢……難怪,已經七十八了。
說著倒上茶。
村上:(有些著急)能來嗎?
市川:你問阿銀?據說她每天必來一趟。……她們這些人哪,要緊的事吊兒郎當,一副無賴樣子,可是雞毛蒜皮的事倒是規規矩矩……阿銀從這鋪子行時的時候起,一直就是這兒的常客。
他說著掏出眼鏡戴上看報。他看到村上坐立不安,便分給他一張看。
村上盛情難卻,瞥了一下那報不由得大吃一驚,立刻一把抓起報紙。
市川:怎麼啦?
村上:啊……報上登著持槍強盜的消息!
市川:第一科的刑警不至於因為持槍強盜而吃驚吧。
村上:不是……我是想,萬一用的就是我那枝槍……
市川:?!
這時,紙拉門上的紙窗突然一亮,原來阿銀打著一把白色陽傘,陽光反射到紙窗上,隨後阿銀飄然而入。
村上一愣,不由自主地站起來。
阿銀一驚,一時茫然不知所措,木然而立。
市川看了看他倆的表情,向阿銀打招呼:
「啊,好久不見了。」
阿銀:(立刻鎮靜下來,滿不在乎的神氣)怎麼?市川老兄啊,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呢。
市川:哈哈哈……你這寒暄不錯。……不過,比我想像的更合適。
阿銀:什麼合適?
市川:你那西裝唄……聽我這位同事說你穿上西裝了,我就立刻想見見你……這位你認識吧?
阿銀:怎麼說哪,到了這把年紀,對於年輕男人的長相如何就不那麼感興趣了。
市川:嘿嘿,打算象泥鰍一樣,輕輕鬆鬆地滑過去,想的倒美呀。
阿銀:您這是什麼話?我根本沒幹什麼非滑過去不可的事……
市川:真的?……你在公共汽車做了什麼手腳我是知道的。
村上沒有辦法,只好對阿銀點頭行禮,客客氣氣地提出要求。
村上:你把昨天掏的手槍還給我,別的我概不追究。
阿銀:這是怎麼回事兒?別找我的彆扭好不好?
村上:求求你,只要交回來就行……到哪兒去找好,你提供線索也行。
市川看不過去,出面說情。
市川:幫他這個忙,他是新幹這行的,讓將來有出息的人倒霉,來世遭報的呀。
阿銀: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真囉嗦!我可要控告你們侵犯人權了。
市川:嘿,你還懂法律名詞兒哪!
阿銀:本來就懂法律名詞兒嘛。
市川:嗯?怎麼樣?
阿銀:拜拜!
她做了個怪模怪樣的姿勢,擺了擺手就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從市川的表情看彷彿身體很不舒服,他掏出手帕使勁地擦了擦臉,邊擦邊說:
「毫無辦法呀!」
村上:那我另想辦法吧!
他抓過帽子就站起來。
市川:不過你……
村上:沒什麼,我緊盯住她,直到她如實招供為止。
市川:?
村上:謝謝您了。
他說完就向市川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轉身跑了出去。
市川邊追他邊喊:
「喂!要注意有兩個出入口的建築物!」

17.道路(A)
阿銀走著,不時回頭望望。
村上和她拉開六七丈遠的距離跟著她。
(疊)

18.道路(B)
阿銀突然拐進一條小胡同,然後加快腳步。
村上緊緊盯住不放。
阿銀回頭看看,以為已經甩掉村上,有些得意忘形。
(疊)

19.美容院的入口處
阿銀飄然而入。

20.美容院的後門
阿銀悄悄地溜出來。
她環顧四週,微微一笑,正要進胡同時,險些和跑來的村上撞個滿懷。
(疊)

21.道路(C)
阿銀走來。
村上距她三四丈遠跟在後面。
(疊)

22.某車站的階梯
阿銀疾步跑了上去。
相隔不一會兒,村上也跑了上去。
(疊)

23.電車裡
村上和阿銀背靠背站在車廂里。
阿銀有些驚慌。
(疊)

24.道路(D)
阿銀怒氣沖沖的面孔。
默默地跟蹤不已的村上的面孔。
(疊)

25.冷飲店
阿銀邊擦汗邊大口地喝汽水。
村上在冷飲店門口附近喝檸檬水。
(疊)

26.電車上
電車將開,阿銀疾步跳了上去。
她鬆了口氣似地坐下來。伸長脖子往車後邊一看,立刻慌了神。
原來村上快步跑來跳上電車。
阿銀垂頭喪氣。
(疊)

27.道路(E)
阿銀和村上並肩而行。
阿銀:你這個人真粘糊,適可而止好不好?
村上:除非你實話實說。
阿銀:我控告你侵犯人權。
村上:你有上哪裡的自由,我也有上哪裡的自由。
阿銀:哼!那就隨你的便!
村上:求求你,光線索就行!

28.某車站附近的小酒館
夜深了。
入口的玻璃突然閃亮,隨後就是火車伴著巨大的轟隆聲開了過去。
店堂里已經空蕩無人,角落裡的阿銀業已喝醉,她抬起頭來詢問老闆。
阿銀:(昏然欲睡地)現在幾點了?
老闆正在打掃屋子:
「十一點半多了。」
阿銀:那個年輕人還在?
老闆:還在吧。剛才我看了看,他還在枕木堆上坐著哪。
阿銀:……
老闆:我跟他說,你在那兒坐著淨挨蚊子咬,進屋子去好不好?可他說,我不喝酒,坐這兒就行啦……現在的年輕人可真古怪。
阿銀:……
老闆:我不知道什麼緣故,你跟他說說怎樣?
阿銀:……給我啤酒。
老闆:你別喝了,適可而止吧。
阿銀:不是我喝。

29.枕木堆上
村上抱膝而坐。
遠處傳來汽笛聲。
「接著!」
隨著話音,突然一隻手拿著啤酒瓶伸了上來。
「餓了吧?喝吧。」
緊接著又遞上兩三支烤肉串。
這時他看到,阿銀站在下邊仰頭望著他。
阿銀:你倒接著呀!
村上茫然地接過啤酒和肉串。
阿銀爬上來和村上並肩而坐。
阿銀:我輸給你啦。
村上:……
阿銀:喝吧!啤酒可涼著哪。
村上:與其這樣莫如……
阿銀:知道啦……所以我不是說輸給你了嗎?我可說不出是誰幹的,只是提供給你一點兒線索。
村上:嗯。
阿銀:你找找賣手槍的鋪子看看。
村上:賣手槍的鋪子?
阿銀:偷著乾的……就是收購手槍的地方。這種鋪子也買也賣,還以收折舊費的辦法出租哪。……這誰都知道。
村上:在哪兒?
阿銀:不知道。我只是聽說,要是在近郊區的繁華地段裝作走投無路,徬徨徘徊,就有手槍鋪的掮客拉拉你的袖子。
村上:……
阿銀:請你原諒,我就知道這麼多……說實在的,今天算是什麼日子呢?……我讓該死的刑警追得東跑西顛,我這還是頭一回哪……把我累個半死。
她說完就仰面朝天地躺在枕木上。
然後興高采烈地叫起來。
「啊!真好看!星星是這麼漂亮,這二十來年哪,我根本就把它忘了!」
村上一手拿著啤酒一手拿著烤肉串,呆呆地俯視著阿銀。
(化出)

30.(化入)商店櫥窗
玻璃上映出過往行人。
村上穿著一身不合體的軍服,扮成復員軍人樣子,他停下來照照自己。然後走開。
(疊)

31.走動中的一雙破鞋
(從那以後過了幾天,村上根據阿銀提供的唯一的一條線索,換上了一套不合體的軍服,跑遍了廣闊的東京所有繁華地段。他穿著這雙破爛不堪的軍鞋,走在赤日炎炎曬得膨脹起來的瀝青路上,走在塵土幾乎沒腳踩的偏僻地區的土道上,走在暴雨猛敲的馬路旁的人行道上,走在雨過天晴滿街泥濘的黑市上。不分晝夜,彷彿發高燒一般,到處轉悠。就在這個過程中,村上的面貌被焦躁不安折磨得憔悴已極,簡直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流浪漢了。這裡,儘可能地表現出村上一旦熱衷幹什麼立刻表現出的那股牛勁,那股頑強的性格。為此,計劃用幾十個畫面和許多的現實音樂組接起來。)
(疊)

32.一條大街(傍晚)
廣告塔。流行歌聲嘈雜。
攤販的叫賣聲。
村上隨著湧來的人潮走來。他雙頰瘦削,滿臉鬍髭,眼窩凹陷,但是兩眼仍然炯炯有神——他已經完全是一個流浪漢了。
他突然停步朝一方望去。
他看到的一家蕭條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彈球房。
帳桌旁坐著一個塗著濃重口紅的女人,一個穿夏威夷衫滿臉凶氣的漢子從她手裡接過什麼東西就塞進衣袋,出門而去。

33.彈球房內
村上進來。他邊慢慢地走邊機警地注視著帳桌。
村上和那吸紙菸的女人四目相交。
女人嫣然一笑。
村上麻利地走到女人跟前直截了當地:
「想請你幫幫忙!」
女人:兜里有錢嗎?
村上點點頭。
女人:可是貴呀。子彈(注2)齊備……
村上:多……多少錢?
女人:按鐘點兒算……
村上:什麼?
女人:你不是要玩兒一玩兒嗎?
村上:哼!我說的是這個。
他比劃了一下手槍。
女人:(吃了一驚)你……你走錯門兒了。
村上:撒謊!我的夥計告訴我才來的!
女人:(面色蒼白)你走!不然我就喊警察。
她大聲吵嚷。
村上無可奈何地出來。
(疊)

34.公園
暮色蒼茫。
噴水池的噴水口已不噴水,水池裡只有少許的水,毫無波紋,死水沉沉。
一個石子扔進水池,泛起小小的漣漪。
扔石子的是村上。他面容憔悴,茫然地望著池水出神。
他忽然叨咕了一句便抱著頭蹲下身來。

35.公園裡的燈
兩三隻飛蛾圍著燈轉。

36.噴水池前
村上仍然抱著頭,這完全是一個山窮水盡走投無路者的神態。
「喂,復員(注3)!」
有人朝他喊了一聲。
村上扭過身望去。
他身後不遠站著一個不懷好意的流氓。
流氓:你那麼好的身子骨兒,幹嗎愁眉苦臉的?
村上:……
流氓:要不要個彈弓(注4)?
村上大驚,倉猝之中說不出話來。
流氓:幹嗎裝糊塗?我問你要不要個冒煙兒的傢伙哪。
村上:(抑制著緊張情緒)多少錢?
流氓:窮棒子嘛,也不難為你,……你就把購糧本兒拿來吧。
村上:購糧本兒?配給糧食的?
流氓:不拿那玩意兒就沒個商量。
村上:有。
流氓:九點你到小胡同那個「康茄」咖啡館來。有個戴白帽子的傢伙等你。
(劃)

37.康茄咖啡館
村上進來。
窄小的店堂,電唱機的倫巴舞曲簡直要把屋子震塌。
村上環顧四週。
他看到果然有個戴白帽子的女人坐在一角,她的腳打著舞曲的拍子,起勁兒地塗口紅。
村上繞過幾張桌子湊到那女人跟前。然後一聲不響地坐下。
那女人瞥了他一眼之後,就把膝頭上的小包伸到桌子下面去:
「購糧本兒!」
村上:嗯……
他做了個掏購糧本的姿勢,但立刻急不可待似地一把抓住桌子下面的小包。
「幹什麼!」
那女人也抓住不放。
村上:我是警察廳的!
女人拔腳便跑。
村上追了上去。
椅子弄倒,汽水杯打碎。
女人從坐著的客人們中間奪路而逃。但是被椅子絆了一下,翻身跌倒。
(劃)

38.派出所外
本所警察正在用水桶灑水。
村上帶著那戴白帽子的女人走來。
村上:我是廳裡的,借你這兒審訊一下這個女人。
那累得夠受的警察仔細地看了看村上出示的證件之後:
「可是熱呀。因為房子是鐵皮頂的,即便到了晚上也像火燒的一般。」

39.派出所的值班室
果然不假,這裡又窄又熱。
擺在一角的矮棵大麗花象煮過一遍似地枝葉凋萎。
村上邊查看沒收的那支白朗寧手槍邊問:
「你賣的手槍就是這一種?」
女人:(破罐破摔)冒煙的傢伙嘛,什麼都好賣。
村上:最近賣沒賣過柯爾特自動手槍?
女人:什麼叫柯爾特?
村上:這麼大……
他在日記本上畫個柯爾特給她看。
村上:就是這樣子的。
女人:啊,這我知道……昨天租出去的就是這樣的。
村上:什麼?!
他不禁大聲地問她:
「那麼,說妥在什麼地點什麼時候還給你?」
女人:今天晚上,就在那兒,……本來是跟你談完生意就收那個貨。
村上:?!……
女人:在門口碰見他了……就是你扯著我往外走的時候,他看到了,嚇一大跳。
村上一聽慌了神,立刻跑了出去。
可是馬上又跑回來。
村上:喂,這麼說,他的購糧本在你手裡啦?……給我!
女人:(冷笑)原來你是外行啊……交回手槍的時候要分帳的呀……這時候只有狠狠地刨根問底,才能多擠出點兒油水來,這個行當全靠這個辦法多撈油水……因為既然是擠強盜的油水……那就絕不會用平常的辦法了……那種場面我是派不了用場的。
村上:照那麼說……
女人:那兒不是有個和我背靠背看報紙的人嗎?……他就是看風的……他拿著購糧本兒哪。
村上站起來。
女人:你著急也沒用……他們知道消息早就跑啦。
村上:……
女人:還發什麼呆呢……趕快找個地方把我關起來吧,這兒多熱呀?簡直是蒸籠!
她邊說邊站起來,很難受似地掀那汗水浸濕以致貼在前胸的寬袖衫。
女人:哼……反正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40.派出所外
村上帶那女人出來。
「打擾啦!」
他向那灑完水搬把椅子在外邊歇息的警察打了一聲招呼。
警察:啊……熱吧?
他站起向村上行個舉手禮。
那警察腳下躺著一條長毛雜種狗,看樣子彷彿快要死地拼命吐著舌頭喘氣。
(化出)

41.(化入)搜查一科室內
中島警長和村上在此。
中島:嗯……看起來你淨想你那柯爾特了。總而言之,著眼點不是你那一支柯爾特,應該是把手槍店的許多手槍搞出來。
村上:……
中島:……一下子就把那女人抓起來未免失策。
村上:可是……
中島:你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不過你要知道,那女人租出去的柯爾特未必就是你那支……除了你那支之外還有許多柯爾特哪……昨晚上淀橋發生了強盜傷人事件,從失主女兒胳膊上取出來的兩個子彈頭,已經送到鑑定科來了,據說也是柯爾特。
村上面色驟變。
中島:(苦笑)算啦,別胡亂猜想了,首先是神經這麼脆弱就幹不了刑警。
村上:……
中島:……你瘦多了,跑了不少路吧?
村上:對。
中島:……不過也好,年輕人吃點兒苦好。
他從抽斗里拿出一份公文,放在村上跟前。
中島:指令。
村上:嗯?
中島:減發一半薪水,期限為三個月。……好,今天你就歇一天吧。
他說完大步走開。
村上似乎有話要說,但來不及了。
(劃)

42.屋門
門牌上寫著:「鑑定科武器研究室」。

43.室內
一聲槍響。
年輕的鑑定科員拿出試驗發射的彈殼仔細觀察。
他回過頭來,拿出耳塞,對剛剛進來的村上:
「嗯?」
村上:淀橋事件的子彈鑑定結果如何?
科員:我認為……那種柯爾特的子彈,過去的記錄上沒有。……子彈這種東西,只要是記錄上沒有,對於搜查上就沒有什麼作用……和指紋一樣,子彈外部的螺旋條痕……
村上不等他說完就跑了出去。
科員莫名其妙地望著他的背影。
(疊)

44.射擊練習所
村上跑來,立刻跑上土壩。
看來似乎剛練習完,收拾靶場的警察看見他上了土壩很是不解:
「怎麼啦?」
村上邊檢查靶上面木樁邊回答他:
「上回一槍打偏,打到這兒了。」
警察:那麼你……?
村上不答,拿出小刀摳子彈頭。
(劃)

45.武器研究室
「啊,同類型的子彈。」
那科員看了村上給他的子彈這樣說。
村上:(嗓音嘶啞地)請給鑑定一下……
科員:你這是從哪裡……
村上:您先別管,請給看看。
不明究竟的科員情緒有些不高,他把兩個彈頭放在顯微鏡下仔細觀察。
桌上隨便扔著各式各樣的手槍,架子上擺著許許多多的子彈。此外還有令人心怯的彈痕纍纍的實物。置身於這種環境的村上,彷彿象等待宣判的被告一樣,心情緊張。
「恭喜你!」
科員抬起頭來說:
「同一支柯爾特手槍的彈頭。」
村上緊閉著嘴低頭不語。
科員:這是你的功勞,你看看吧。
村上:哦,謝謝。
他垂頭喪氣地走出去。
那位科員仍然是莫名其妙地目送著他。
(劃)

46.搜查第一科室內
村上無法擺脫自責的神態,他筆直地站在中島面前。
中島:你想引咎辭職?
桌上放著一份辭呈。
村上:我……實在無話可說。
中島把目光轉移到那張辭呈上,伸手拿起,一聲不響地把它撕掉。
村上:?
中島:困難,要嘛把人錘鍊成有所作為的人,要嘛把人壓垮,二者必居其一。你是打算讓它壓垮?
村上:……
中島:這完全由你自己決定。你眼前的困難是造就你的好機會!為什麼不要求主辦這個案件呢?
村上低下頭來。
中島:我已經派阿部警長主管淀橋案件,你想參加嗎?
村上:是!
中島:淀橋有個名叫佐藤的警長,他原來是搜查第一科的人……我給他掛個電話,讓他關照你一起工作。
村上:是!
中島:……還有,你去之前,對於經你調查過的那個與手槍鋪有關的女人,是不是再深入調查一下。也許有新的收穫。
村上:是,我就去。
(劃)

47.拘留所入口
村上:我要見13號。
主管警官查了查排列在桌上的拘留人員名牌:
「13號正在提審。」
村上:提審?
主管警察翻檢了一下冊子。
「阿部警長的照會,淀橋警察局要提審她。」
村上:淀橋?
警察:對,在四號提審室。

48.通提審室的樓梯
村上跑上來。

49.提審室前的走廊
村上走來。
四號室的門大敞大開,從裡面傳出興高采烈的笑聲。
村上不勝詫異地向裡面張望。
只見昨天晚上的那個女人正在和一個花白頭髮的年長刑警在一起,一團和氣地吃冰點心。
「對不起!」
村上打了一聲招呼便進來了,他自報姓名:
「我是第一科的村上。」
女人:我就是讓他給抓來的。
她那口氣似乎相當親熱。
花白頭髮的刑警抬頭瞥了一下村上:
「淀橋的佐藤。」
村上:(吃了一驚)啊,佐藤兄?!
佐藤:怎麼啦?
村上:命令我參加辦理昨晚上的案件,上級剛剛告訴我,要我跟您一起工作!
佐藤:哦。
但是看來佐藤並不感興趣,照舊扇他的扇子。
村上:請您多多關照,願聽調遣。
佐藤嘴裡叨咕了幾句,然後點點頭。給村上的第一個印像是,此人非常不禮貌。
村上:您問的是她出租柯爾特的事?
佐藤:哦……聽阿部老兄提過這事……同時,對於持有柯爾特的強盜我也感到新奇……
他以睏倦已極的目光看著那女人。
佐藤:……從你出租柯爾特的那個漢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女人:什麼樣的人?說起來嘛……這麼大熱天可他還穿著冬天的西裝哪。
佐藤:黑顏色的吧?
女人:啊,您知道的真詳細。
佐藤:嘿嘿嘿……連他是個左撇子我都知道。
女人:啊,也許是。
佐藤:嗯……好吧,你先抽口煙,慢慢想想。
說完,叼上一枝煙,也給那女人點上。
那女人猛吸幾口,突然大聲叫起來。
女人:啊,……對,那傢伙用左手劃火柴。我還想起來啦,他那手直哆嗦。我還跟他說哪,你拿這手槍可別打了自己的腦袋。
佐藤:那漢子叫什麼名字?
女人:這我可不知道。
佐藤:撒謊……你看過購糧本兒了嘛。
女人:看是看了,可那奇奇怪怪的字我不認得……嘿嘿……我就是不願意唸書。
佐藤:誰拿著購糧本兒?
女人:……
佐藤:名字?
女人:我不知道。
佐藤:(不假思索地)叫木村吧?
女人:(情不自禁)不對!
這時她才意識到中了計。
佐藤:(笑瞇瞇地)那麼是誰呢?
女人:?……
佐藤:從你這遮遮掩掩來看,一定是你的姘頭。
女人:不是那麼回事兒。
佐藤:撒謊!
女人:怎麼是撒謊呢……
佐藤不管她,扭頭對村上:
「這種場合凡是不說出男人姓名的,肯定是那漢子的姘頭。你記住沒錯兒。」
女人:(認真起來)叫本多。
她終於吐了實話。
佐藤:(趁熱打鐵)好,你就索性全說了吧。
那女人想了想決心要說,向佐藤伸手要煙。
「再給我一根兒!」
佐藤:好。本多住哪兒?
女人:不知道……真不知道呀,他怎麼會把住處告訴我這樣的情婦呢?
佐藤:他的活動地點呢?
女人:這我可不知道,對,對,聽說他是個壘球迷。可能常去壘球場。
佐藤:他有前科嗎?
女人:把一個女人打了個半死,給關了兩年,倒了大霉。
佐藤:那是什麼時候?
女人:不知道。
佐藤:好!
他說完站起來。
女人:你等我把這煙抽完嘛……你一完事兒就要走,可未免太不義氣了。
她仰起臉來以抱怨的眼光望著佐藤。
村上對於佐藤如此高明的審訊方法十分佩服。
佐藤苦笑了笑。他回頭對村上講話:
「你能不能辛苦一趟……查一查本多的卡片?這本多也許是假名,有卡片記載就足夠了。」
村上:好……你在哪兒等我?
佐藤:這裡哪個地方最涼快?
(劃)

51.警察廳樓頂上
村上挾著本多的卡片喜氣洋洋地跑上來,顯然他鬆了口氣。這麼高的地方的確風涼。況且也是晚風即將開始颳起的時刻。
村上深呼吸了一陣,眺望四週景色。他看到,佐藤躺在背蔭處的長椅上睡著了。
村上:(走上前來把他搖醒)佐藤兄,找到了,那傢伙真名叫立花。
佐藤打了個大呵欠坐起,但是他無意看那卡片。
佐藤:請多複印一些他的照片……還有,準備好逮捕證。
村上:關於現場的情況以及搜查方針,還一無所知……
佐藤:你先把那女人抓起來可幫了大忙,案子大有頭緒了。只要抓住本多,沒收他的購糧本兒,就能下令通緝犯人,恐怕錯不了……黑色的冬季西裝……柯爾特……而且是左手持槍,他的手還一定哆嗦。本來沒有必要開槍,可是驚慌失措就瞎放了一槍。這準是常見的那種案子,犯人純粹外行,走投無路當了強盜。可這對於失主來說就倒了大霉了。
村上:據說受傷的是個姑娘。
他的語聲有些顫抖。
佐藤:嗯,被搶的錢僅僅四萬,她為了結婚積攢了三年的錢哪。這一來還得再干三四年才行。到那時候就過了婚期。對像當兵打仗去了,一直苦等了十年。
村上:……
佐藤:她簡直忘了傷痛,哭著哀求把錢給她弄回來。
村上:……
佐藤:這柯爾特可造孽了。
村上抱著頭蹲在地上。
佐藤:(看了看他)怎麼啦?
村上仰起痛苦的臉。
村上:那……那是我的柯爾特呀。
佐藤:?……
村上:被掏了……假如我不那麼笨……
佐藤一時無話可說,過了一會兒,彷彿是自言自語地:
「沒有柯爾特也會用白朗寧干。」
村上:……
他呆呆地望著遠方的天空。
轟隆隆隆。
遠處傳來震撼肺腑的雷聲。
村上:……我總覺得將要發生更令人煩惱的事。
佐藤目不轉晴地看著他的半邊臉頰。
村上凝視遠方,那目光是憂傷的。
遠雷陣陣。
(化出)

52.(化入)後樂園
「啊!!」喊聲雷動。
這裡是炎暑之下的後樂園球場。
五萬多觀眾都穿著白衣,正在聚精會神地看巨大軍壘球隊賽球。

53.後樂園座位附近的通道(靠一壘處)
佐藤搖著扇子走來。
他站在光與影交界的地方停下,朝運動場上望著。
「……一切都聯繫好了。」
村上過來向他報告。
村上:今天把本多的照片也給賣冰糕的看了。
佐藤:你辛苦了。
藤村選手正在練球,他在捕手背後固定網附近斜打了個輕投球,那姿勢非常優美。
佐藤:漂亮極了……你說呢?
他回頭一瞧,原來村上又在沉思中。
佐藤:你怎麼又……
村上:啊,有個事我總放心不下……
佐藤:什麼事?

54.後樂園防空壕旁邊的地下道
昏暗的隧道盡頭處就是運動場,從暗處看宛如螢幕,擊球聲和觀眾的嘈雜聲彷彿離此很遠。
村上:案發那天傍晚,犯人到這兒來還過手槍。
佐藤:嗯。
村上:可是那犯人親眼看到我抓了那女人……他一定認為那購糧本兒也給沒收了……這樣,他就破罐破摔,就在當天夜裡又做了案……
佐藤:喂,喂,你不僅對被害者,而且對於犯人也感到負有責任了嗎?
村上:因為我仔細研究了一下,那前一天晚上並沒有報案說遭到持槍搶劫的。這就是說,那傢伙租是租了手槍,可是用的時候他卻猶豫了。後來他未送還……偏巧又……
佐藤:沒意思,與其這樣穿鑿附會,莫如設法預防下一步可能發生的事吧。
村上:……
佐藤:犯人搶了4萬元……絕不會幹正經的,馬上就揮霍光……我以為,把這錢花光的時候,他就要幹點兒什麼了,又去搶。俗話說一次不成習慣,幹上兩回就又當別論了。野狗是會成瘋狗的。
村上:……
佐藤:我說錯了嗎?
村上:不。
佐藤:那就先盡全力抓住本多吧。
村上:……
佐藤:他今天一定來,壘球迷不會錯過這場比賽的。
說完離開地下道。

55.後樂園觀眾台上
陽光燦爛,令人目眩。
觀眾十分興奮。這興奮的氣氛也感染了佐藤和村上。
佐藤:怎麼樣……觀眾夠多的吧?
內外場滿台的觀眾;扇子的海洋。
佐藤:這兒能容納多少觀眾哪?
村上:據說五萬。
佐藤:從五萬之中找一個。
他瞇縫著眼睛望著運動場內。
「餵……冰糕!」
賣冰糕的走過來。
佐藤:給兩個。
賣冰糕的:好,兩個……二十元。
他把冰糕遞給佐藤,同時悄悄地把央在鈔票裡的本多的照
片同佐藤的面孔對比了一下。
佐藤皺皺鼻頭。
(疊)

56.運動場
比賽開始。
裁判舉起右手。
觀眾鼓掌。

57.觀眾座位後面的通道
(站在通道上越過觀眾的頭頂看,那運動場是一片白色)
佐藤站在人群後面邊看邊鼓掌。
村上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58.運動場上
藤本發第一球。
金田擊球。
二壘的千葉滾地接球,抓住之後擲向一壘。
川上接球,出局。
觀眾歡呼。

59.觀眾座位後面的通道
佐藤笑瞇瞇地看著。
村上絲毫沒有這般心緒。
他用望遠鏡在觀眾席上挨個兒地尋找。

60.觀眾席
座無虛席,扇子的海洋。

61.記分牌
仍然是零比零。這是第三局的後半場。
(疊)

62.靠一壘那邊的內野席
「唉……冰糕咧!」
一個賣冰糕的大學生走來。他頭戴W大學四角學生帽,臂上纏著W大學橄欖球隊的袖章。
大學生:嘿,冰糕!
「喂!」
有人招呼他,他一回頭不由得一愣。
招呼他的那個漢子雖然戴著防止紫外線的變色鏡,但和那張手抓著鈔票的照片上的人分毫不差。這人就是本多。
本多:來一個冰糕!
學生:對不起……賣光了。
本多:真是的……有賣光了還到處招呼的嗎?

63.運動場
打出一個好球。千葉跑過一二壘。

64.觀眾席
「啊!」觀眾大聲歡呼。
本多欠著身子看球。
賣冰糕的大學生趁此機會趕緊走開。

65.記分牌
顯示的是第四局的前半場。
(疊)

66.觀眾座位後的通道
賣冰糕的大學生指著一方。佐藤和村上翹首望去,除他倆之外還有前來支援的刑警們。
村上:(異常興奮)好!
佐藤:且慢!困難的是行動起來之後。
村上:我抓他!
佐藤:你看到的只是本多一個人嗎?
村上:?
佐藤:不能讓這些觀眾出危險,必須想到本多帶著兇器,不能讓子彈象全壘打球一樣橫飛。
村上:……
佐藤:總之要使他離開觀眾才能抓。
村上:可是怎麼才能……
佐藤:這就要動腦筋……比賽還有五局哪。
(疊)

67.運動場
川上選手的二壘打。
(劃)

68.觀眾席的通道
村上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劃)

69.運動場
別當選手的三壘打。
(劃)

70.觀眾席的通道
抱著雙臂泰然自若看球的佐藤,以及焦急不安的刑警們。
(劃)

71.運動場
青田選手的絕招。
(劃)

72.觀眾席的通道
村上舉著望遠鏡望著本多,恨不得一下子就撲上去。

73.用望遠鏡看到的觀眾席
聚精會神地看球的本多——此刻站起。

74.觀眾席的通道
村上一驚。
擴音器廣播聲:諸位……第七局完了。

75.用望遠鏡看到的觀眾席
本多痛快地打了個呵欠。

76.觀眾席
有人伸個懶腰,有人深呼吸,嘈雜聲盈耳。

77.觀眾席的通道
村上有幾分洩氣似地放下望遠鏡,跟佐藤小聲說話。
村上:怎麼辦?就剩三局了。
佐藤:嗯。
擴音器廣播聲:哪位丟了孩子!哪位丟了孩子!請山本弘志的父親來領,孩子在廣播室的頂上,請馬上來領!
人們哄然大笑。
佐藤和村上用望遠鏡看看。

78.廣播室頂上
一個戴壘球帽的小男孩正在哭。
等待上場的兩位擊球員——青田和川上正在安慰那孩子。
在鼓掌和笑聲中,壘球迷父親出現,很不好意思地抱起孩子溜走。

79.觀眾席的通道
佐藤和村上不由得苦笑。
佐藤突然一本正經地捅了捅村上。
佐藤:……喂,我們也照此試試看。
村上:嗯?
佐藤:用擴音器把本多叫出來。
村上:?!

80.記分牌
第七局的後半場。

81.擴音器
「上野的本多先生,上野的本多先生,請馬上到正門門口來,您的朋友在等您。」

82.觀眾座位後面的通道
佐藤和村上用望遠鏡緊緊盯著本多。

83.用望遠鏡看到的觀眾席
本多回頭望了一下擴音器。他剛站起來立刻又坐下了。

84.觀眾席後面的通道
佐藤和村上大失所望。
佐藤:……不管用啊。
村上:要求再廣播一遍吧。
佐藤:這回叫他真名。

85.記分牌
第八局的前半場。
(疊)

86.擴音器
「上野的立花先生,上野的立花先生,請您馬上到正門門口,您的朋友在等您。」

87.用望遠鏡看到的觀眾席
本多仰頭看了看擴音器,歪歪腦袋想想,然後站起,走向通道。

88.觀眾席後面的通路
佐藤和村上在用望遠鏡觀察,不約而同地對視一下。
(劃)

89.觀眾席下面的迴廊
這裡連個人影也沒有。
光線黑暗,寂然無聲。只是常常聽到雷鳴般的觀眾歡呼聲。
本多大步走下臺階。
他徑直朝正門走去。這時出現了腳步聲的反響。
忽然傳來警笛聲。
本多一驚,立刻停步,但立刻像頭野獸一般猛然回頭。
這時,佐藤和村上拿著手槍等在本多即將下來的臺階下面。
本多本能地轉身要跑。
但是當他看到每個門都大敞大開,每個門口都有端著槍的刑警時,便木然不動了。
佐藤:(大喝一聲)把手舉起來!
本多無可奈何慢慢地舉起雙手。
「啊!!」
傳來觀眾的歡呼聲。
(化出)

90.(化入)淀橋警察局的一間屋子
阿部主任桌上放著一個購糧本。
那封面上寫著:購糧本 新宿區×町×號 游佐新二郎
在場的有:佐藤、村上以及五、六個刑警。
阿部:(放心地)本多還沒有把這東西撕掉呢。
佐藤:怎麼會撕呢?把他的柯爾特拐跑了,他不會不報這個仇,總想有朝一日用它做引子,想辦法找到游佐算帳。
阿部:秉性難移呀……好,各位辛苦啦。那麼,現在就請大家把游佐這個人徹底搞清楚。
佐藤:……從現在起,一步一步地刨老根,不過,期限是多少天呢?
阿部:儘管緊急,我還是希望下場雨。
佐藤:這麼熱的天腦袋也不好使呀。
阿部注視著佐藤和村上:
「好,鑑定結果由佐藤和村上君準備。」
(劃)

91.游佐的家小鋪裡面
(這是在戰火燒成廢墟的地方蓋起來的孤伶伶的一間窩棚式的木桶店)
佐藤和村上坐在鋪子裡緊靠門的地方。應酬他倆的是穿件連衣裙的老闆娘。
老闆看來忠厚老實,他很不高興似地在角落裡一聲不響地做木桶。
村上:那麼說游佐新二郎是您弟弟啦。
老闆娘:(膽顫心驚地)是,……我弟弟有什麼……他有一個星期沒回來啦。
佐藤:你放心,沒什麼了不起的事。
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蟬聲。
老闆娘:那孩子復員回來以後,完全變了……怪可憐的,復員的時候在火車上把裝有全部家當的背包丟了,打那以後就不走正道了。
「都是你把他慣壞的!」
老闆突然搭了腔。
老闆娘:誰像你老是那麼板著臉淨髮橫……
老闆:不出三句話就是世道不好,……戰爭不好……好像他一個人承受了整個日本災難似的……連一根竹子都不給劈一劈。
老闆娘:不怪他……都怪沒交上好朋友。
村上聽了為之一動。
「朋友?」
老闆娘:說起來呀……有個無賴常常來找他……叫什麼現代派。頭髮弄得難看透啦……都怪那小子。
村上:他叫什麼名字?
老闆娘:管他叫阿清阿清的……聽說當兵的時候跟他在一起。
村上:你知道這人在哪兒住嗎?
老闆娘:這可……
佐藤站起來:
「把你弟弟的東西給我們看看行嗎?」
老闆娘:他的東西?就在那個橘子箱裡,全都是廢物。
佐藤:對不起……
他示意村上,然後脫鞋。

92.六鋪席的房間
佐藤和村上進來。屋子沒有鋪蓆子,全是木板,有些髒亂。——佐藤在牆角檢查橘子箱裡的東西。
老闆娘怯生生地跟了過來:
「那孩子本來是個厚道人哪……只是太沒主見……」
老闆在店堂里叨叨咕咕地不知道說些什麼,使勁地敲打木桶。
老闆娘斜眼瞥了一下老闆。很髒的孩子們從後門跑進來,老闆娘突然向孩子們大聲呵斥。
老闆娘:到外邊玩兒去!
所謂游佐的東西,的確什麼也沒有。幾件破內衣、兩三本舊雜誌,還有一副舊裹腿。
佐藤抬頭環顧四週。
佐藤:你弟弟住這屋?
老闆娘:不……住後邊的……
老闆邊叨咕什麼邊敲打木桶。
佐藤:後面還有屋子嗎?
老闆娘:不是……他買了些舊木材自己蓋了個……
佐藤:讓我們看看他那屋子好不好?
老闆娘:談不到屋子……只是太髒了……
很明顯,她是恥於讓別人看那裡。
但是佐藤不等她同意,就直奔後邊走去,她也只好跟去。

93.游佐的屋子
這是胡亂蓋起來的屋子,直截了當地說,就是一間兩鋪席大小的雞窩。
髒得泛著油光而且百孔千瘡的破被,連疊也沒疊。
村上彷彿看到目不忍睹的什麼東西,表情淒楚。老闆娘在他們身後絮叨個不停。
老闆娘:我也想無論如何也得照看照看他,可萬般無奈呀,孩子這麼多,實在……
蟬又叫起來。
佐藤:離家之前是怎麼個情況呢?
老闆娘:是啊……對,對,那天就是他決定離家出走的一天。招呼他吃飯就是不答應,我一看,原來他在黑屋子裡抱頭大哭呢,我當時覺得有些可怕……
佐藤:哦……
他不再往下問了,點了點頭,從枕頭旁邊拾起一個揉皺的紙團,下意識地展平,只見上面有字,村上湊過來看。

94.紙片的特寫
信紙上的字寫得歪歪扭扭,字裡行間流露出滿腔憤怒。那紙片上的字是這樣的:
「今天晚上睡不著。
「雨聲中似乎聽到那無家可歸的貓不住地哀號。我想,大雨滂沱中跟我來的這傢伙反正痛苦而死的,莫如狠狠心一腳把它踢死。我這腳仍然殘留著踢它時那種感覺。
「我是個懦弱無能的人。和那淋得精濕的貓一個樣,遲早要……」
下面的話被撕掉。
(村上讀著這紙片的字,腦海里出現那無家可歸的貓在傾盆大雨中哀號,渾身滴水,在作死前的掙扎)

95.游佐的房間
佐藤:(仰起臉來)這字是你弟弟寫的?
老闆娘:(過來看看)對。
佐藤:(指著信紙上的旅館店徽)這個地鐵旅館是怎麼回事?
老闆娘:哦……記得那個無賴說過他在這旅館當經理……肯定是撒謊。
佐藤:嗯。
他扭頭看看村上。
村上似乎狠狠地受了一下衝擊一般,注視著那紙片木然不動。
佐藤敲敲他的肩膀。
(劃)

96.地鐵入口
佐藤和村上邊擦汗邊走下臺階。

97.地鐵旅館前
地鐵列車轟隆一聲開了過去。
「這裡多少涼快些。」
佐藤扯起襯衫前襟,用扇子往裡扇風。然後推開寫著「METOLO·HOTEL」的門。

98.前廳
「歡迎您!」
一個身著漂亮服裝的男人上前迎候他倆。
村上把警察證給他看看:
「我們見一下經理。」
男人:我就是。
村上: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阿清的年輕人?
經理:啊……在我們這兒當茶房……他又……
佐藤:(插話)噢……那就是說他常常幹糟糕的事啦?
經理:(苦笑)嘿嘿……愛跟女人混……
佐藤:我們就見見這位小白臉兒吧。
經理:嗯,只是現在……
佐藤:不用他來,我們去見他。

99.浴室
阿清正在打掃浴室。
他在大敞大開的水龍頭旁邊,對著鏡子翻來覆去地擺弄他油光鋥亮的頭髮。
「餵……警察來找你。」
經理喊了一聲,他回頭看見佐藤和村上,一下子不知所措。把腳下的水桶撞倒,弄得滿地水。
阿清:糟……阿綠這傢伙去告了我吧?
二人:?
阿清:在二位官長面前不說假話,那是她願意……是她願意在我身上大把花錢……
佐藤:不是阿綠的事。
阿清:嗯?……那麼是為了阿薰的事兒?……官長,她這個人哪……
佐藤:(很不耐煩)你跟阿綠、阿薰的事我現在沒工夫管。
這個滿腦袋抹著氣味嗆鼻的廉價髮蠟的浪蕩子,已經沉不住氣了。
佐藤:我要問你的是游佐的事……就是你那個戰友,木桶鋪老闆娘的弟弟。
他單刀直入地告訴這個浪蕩子。
這小白臉兒立刻害了怕,站得筆直。
佐藤:好像你在軍隊淨挨揍。
阿清:……
佐藤:放心吧,我們不揍人……可是,你那水龍頭也該關上了吧。
浴缸裡的水眼看就要溢出來了。
阿清連忙關上水龍頭。
佐藤先把對手的精神防禦瓦解,然後開始了實質性審訊。
佐藤:那麼……你最後一次見到游佐是什麼時候?
阿清:11日……星期六晚上。他爛醉如泥地跑到我這兒。
佐藤:嗯,大概生意挺順手吧?
阿清:穿著新做的衣服。
佐藤:什麼西服?
阿清:白色麻料子的。
佐藤:一個人來的?
阿清:對……他怕女人。
佐藤:不會都像你!
阿清:……
佐藤:住下啦?
阿清:是。
佐藤:當時是怎麼個神態呀?
阿清:啊……
佐藤:當時是兜里一文不名淨裝闊氣呀……你沒感到奇怪?
阿清:……
佐藤:你一定問過他現在怎樣啊……他說什麼啦?
阿清:我問他什麼都不出聲……臉色刷白,兩眼發直……我想他一定幹了什麼事。
佐藤:都說是你帶他走上邪道的,是這麼回事嗎?
阿清:(慌了神)哪裡……誰這麼說的?……我只是……
佐藤:你只是怎麼啦?
阿清:我只是常常和他在一起游遊逛逛。
佐藤:你跟個一文錢也沒有的人交朋友,有什麼好處呢?
阿清:我只是……跟他只是朋友……
佐藤:撒謊!不能想像,像你這樣的人會有撈不到便宜的友誼。
阿清:……
佐藤:和他在一起混,你撈了什麼好處?嗯?
阿清:他認識「藍知更鳥」戲院後台的人……所以……
佐藤:哼,又是為了女人……這麼說……你為了想接近跳舞的姑娘,就拿他當門票一樣利用,對吧?
阿清:嗯。
佐藤:不過腰裡沒錢那也……
阿清:從小就熟……她叫並木晴美,跳集體舞的舞女。
佐藤示意村上回去。
鬆了一口氣似的阿清追上來說:
「您不再來問我了吧?」
佐藤回頭瞥了他一下:
「那麼說我就把你的事告訴不良少年科!」
(劃)

100.藍知更鳥劇場內
六人一組的舞女在節奏很快的爵士樂伴奏下正在練舞。
劇場裡熱得像蒸汽浴澡堂一樣,常常走調的樂隊伴奏的音樂,在天棚上激盪。
穿夏威夷衫的頭目聚精會神地看著舞台上的表演。佐藤拍拍他的肩頭,他不解地回過頭來。
佐藤:並木晴美是哪個姑娘?
頭目:左數第三個。
佐藤:挺漂亮嘛。
他和身旁的村上耳語了一陣。
頭目誤以為佐藤不懷好意,彷彿在想:你這麼大年紀還想搞歪門邪道,所以目不轉睛地盯著佐藤。
過了一會兒,終場的音樂節奏加快,舞女們汗水淋漓。閉幕。

101.後台舞女們的休息室
(這後台,如果把牆上掛的五顏六色的舞蹈服裝和化妝鏡等等拿掉,誰都以為這是窩棚式的小客棧單間房)
近乎裸體的舞蹈演員們像剛從水裡出來一般跑進來。
她們一進來就隨便撲到什麼地方歇著,就像從水裡撈出來扔到旱地上的魚一樣張著嘴喘息。可是歇下來之後汗水仍然不停,在這太陽西照的房間裡,她們也不想擦汗了,因為她們什麼都沒心思干,甚至連話也懶得說了。
她們都十分煩躁地隨便一躺,出於習慣惰性似地撩起貼在臉上的頭髮,揪一揪粘在身上的衣服。
經理進來。
「並木君!」
晴美:(懶洋洋地欠起身)有!
經理:昨天為什麼歇啦?
晴美:有些不舒服。
經理:這麼熱的天,誰都有那麼點兒不合適!
晴美有些不高興。
收發室的人拿來名片交給經理:
「這位要求面見並木君。」
經理:(看看名片)並木君,有人要見你。可是個警察呀。
晴美:?!
經理:哼……找個小小藉口就不來,天曉得幹什麼去啦。
他扔下這麼一句就怏怏不樂地走了。
晴美又氣又恨,她噘著嘴走了出去。

102.收發室
這裡很窄,悶熱難挨,再加上又是通向舞台的通道,人們不斷地出出進進,顯得亂糟糟的。
佐藤和村上坐在一角,等得心煩意亂,只好不停地扇扇子。
他倆在炎夏酷暑中奔跑了一天,在這忙亂而嘈雜的氣氛中也實在受不住了。這時,晴美飄然而入。她本來就憋著一肚子氣,所以顯得很倔強,站在屋子裡一聲不響。
佐藤:你是並木晴美?
晴美頭也不抬地點點頭,很不耐煩地用鞋尖敲打著水泥地。
佐藤:你認識游佐?
晴美:嗯。
佐藤:據說你們是青梅竹馬之交啊。
晴美:小時候認識……
佐藤:從小就是好朋友吧?
晴美:就算朋友吧,也不過是半年左右的鄰居罷了。
佐藤:不實話實說可不好辦哪。
晴美:我說的沒有謊話。
佐藤:好,好……最近你們的關係怎樣?
晴美:關係怎樣指什麼?
佐藤:比如說吧……是戀人關係還是別的什麼關係。
晴美:沒那種關係。
佐藤:只是捧角兒的與被捧者的關係?
晴美:也不是。
佐藤:那是什麼呢?
晴美:……
佐藤:難道他不是每天都來嗎?
晴美:可我也不能趕人家走哇。知道的事情說知道,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
佐藤:我沒問你這個。
晴美:……
佐藤:你們最近見面的日子是哪天?
晴美:……
佐藤:問你哪!
晴美:我在想哪。
佐藤:你在想哪?
晴美:……
佐藤:你怎麼啦?
晴美低頭不語。
佐藤:問你哪!
晴美:我……我什麼壞事也沒做,可是……
她哭了。
佐藤和村上面面相覷,無所措手。
(劃)

103.公共電話亭前
村上靠著電話亭的門框茫然地望著過往人流。
佐藤掛完電話出來。
佐藤:我先跟局裡說了一下……太累了,其餘的事明天幹吧。
村上:那我就在這裡……
佐藤:不必……請你陪我去個地方喝一盅。
(劃)

104.郊外的道路
一派田園景色,風和蛙聲掠過稻秧梢頭,迎面撲來。晚霞映紅了西天。
佐藤和村上邊走邊談。
村上:那晴美為什麼哭呢?
佐藤:太累了,她和我們一樣,都累了。這是我們的失策。人太乏了就沒有耐性。
村上:……
佐藤:問案可不是輕鬆的事……對方一佔了上風咱們就算輸,這和摔跤一樣。
村上:我想明天再找她問問。
佐藤:當然沒什麼不可以的,不過也很難從她嘴裡掏出什麼來……沒見過多愁善感的女孩子那麼頑固。她要跟你彆扭起來准象塊石頭。
村上:可咱們這是上哪兒呀?
佐藤笑而不答。

105.佐藤家後門院子
二十平方米大小的院子,曬著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
佐藤和村上從晾曬的衣物下面鑽過來。
住房東歪西斜,有些髒亂。佐藤朝屋子喊了一聲:「喂!」
孩子們立刻應了一聲跑出來。
三個全是女孩,最大的才10歲。三個孩子圍上父親。
佐藤:你們熱不?
他嗓門很大,看得出他很喜歡孩子。
佐藤:還不快問大叔好!
孩子們向村上行禮。
村上:我以為您有什麼工作讓我做呢。
佐藤:嘿嘿嘿……請,請……
他的妻子富子穿著件連衣裙,背上背著吃奶的孩子出來見客人。佐藤給她介紹。
佐藤:同事村上君。
村上:打擾了。
富子:哪裡……歡迎歡迎,髒得很,請,請……

106.六鋪席的房間
蓆子已經磨破。
佐藤和村上在飯桌前相對而坐。
佐藤:我想起家裡還有配給的啤酒,所以就……
村上仰頭看著隔扇楣,那上面掛著一大排獎狀,大多業已古色蒼然了。
村上:真了不起呀!
佐藤:哪裡,不過是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的腳印罷咧。……二十五年前剛任職時工資才十三元五角,可是磨破了多少雙鞋呀……
村上:每張都能引起許許多多的回憶吧?
佐藤:對……總而言之,碰上過許多案件。
他輕描淡寫地這麼說。
富子端來啤酒。
「我跟您說一下。」
她湊到丈夫跟前同他咬了咬耳朵。
佐藤:嗯……哦……(對村上)她說你突然光臨,沒什麼招待的,委屈點兒就吃頓南瓜湊合吧。
(疊)
夜。
僅僅兩瓶啤酒就使他倆有些醺醺然了。
佐藤:你瞧我這房子,完全是窩棚。游佐住的就更糟,簡直不是人住的地方。他那兒呀,髒的准有蛆。
村上:記得有這種說法,說是人世間沒有壞人,只有惡劣的環境。細想起來,游佐也真夠可憐的。
佐藤:不行,不行!幹我們這行的不允許有這種想法。一心一意地搜捕犯人的過程中,往往產生這種錯覺,只看到一隻走投無路的狼,就忘了受他傷害的許許多多的羊,這是不行的呀。……那些獎狀,一多半是因為抓到該處死刑的犯人而得的。如果沒有確保大多數人幸福的決心,刑警這行當就成了真正缺德的職業了。
村上:……
佐藤:犯人的心理分析啦,如此等等的事就讓寫小說的作家們去幹吧。反正我對犯人只有憎恨……壞蛋就是壞蛋……
村上:我還沒有達到這樣思考問題的水平……我當兵多年,曾經目睹過許多次,「人這種東西,因為一個十分簡單的道理搞不清就變成了野獸」。
佐藤:這是因為你和我年齡不同,哦……也許因為時代不同。那話怎麼說來著?叫dpres-guerre?(注5)
村上:戰後派。
佐藤:對,對,你是戰後派嘛。游佐興許也是戰後派。……你過於同情游佐了。
村上:也許……我復員回來的時候,背包也是在火車上被偷了。
佐藤:嗬!
村上:把我氣個半死,我甚至滿不在乎地想去當強盜。我這時完全處於危險的十字路口。可是我終於走上了另一條路,投考了刑警。
佐藤:嗯……
村上:嗯?
佐藤:……老實說吧,你果然是個戰後……
村上:戰後派。
佐藤:對。可戰後派也有兩種,一種是你這樣的,一種是游佐那樣的。你這樣的是正牌的戰後派。游佐那樣的呢,應該叫他戰後蛤蟆!不,應該叫討厭派。哈哈哈……
村上:哈哈哈……
他好久沒有放聲大笑了。可是笑聲剛落就眉頭緊皺。
村上:可是明天我們幹什麼呢?
佐藤:唉呀,別著急嘛。
村上:我一想到游佐把那筆錢花光之後……就沉不住氣了。
佐藤:嗯,他要是換換衣服,就花去一半……
村上:從作案那天起,已經過一星期了。
佐藤:平均一天花六千吧……要是我們哪,那錢夠過一個月的。
他嘴裡嘟嘟噥噥,一巴掌把他小腿上的蚊子打死。
村上:好……我就失陪了。
他站起來要走。
佐藤:是嗎?……喂,富子,富子!
他招呼妻子。
但是鄰室沒人應聲。
佐藤:喂,富子,客人要走啦。
他站起來拉開隔扇。
只見富子衣服未脫,奶著孩子睡著了。
看來,她是想把孩子哄睡的,然而由於白天累了一天,一躺下便睡著了,而且睡得很香。
佐藤用手給她趕了趕蚊子,然後悄悄地給她蓋了一件睡衣。
村上非常動容地望著這副情景。
蛙聲越來越高昂。
(化出)

107.(化入)住宅區
一個寧靜的早晨。——然而倏忽之間就變得不寧靜了。
一輛領路的警車從街角拐了進來,車上站著領路的警察,隨後就是警察廳的車和急救車疾馳而來,那氣氛使人感到一定發生了什麼重大案件。
(劃)
警察立刻設上警戒線。
擔任警戒的警察排成人牆。
警察們紛紛議論:
「據說進去的是持槍強盜。」
「那家太太是個出了名的漂亮人。」
「因為夫妻感情特別好,所以女僕都呆不下去。」
「說是男主人因公出差,今天早晨回來一看……」
「人有旦夕禍福這話可真不假呀。」
「瞧,就是開著白旃檀的那家。……看起來,栽白旃檀這東西真不吉利呀!」
(疊)

108.中村家
透過盛開的白旃檀可以看到中村家的屋頂。
蟬聲盈耳。

109.起坐間
年輕的法醫忙得不可開交。
法醫:(對上年紀的開業醫生)這可不行啊,是你挪動過屍體?
開業醫生:……她小時候我就給她瞧病,可是連我這樣的熟大夫她也不願意讓我看到她的肌膚……我想,她在天之靈如果知道有人看到她那樣的姿態,一定難過,所以就……
法醫:……
開業醫生:她這麼大我就認識了她……我第一次給她看病是她得了百日咳的時候……

110.鄰室
檢察官正在檢查現場。
中島和阿部兩位警長也到場。
鑑定科的警察拍攝現場——他從各個角度把現場拍了下來。
佐藤和村上斷定犯人是從防雨窗進來的,所以仔細檢查防雨窗周圍。
村上:(小聲地)佐藤兄……是不是還是我那個柯爾特?
佐藤情緒很壞。
佐藤:如果真是你那柯爾特又怎麼樣?
村上吃了碰不再開口了。他呆然而立,用他那神經質的眼光窺了窺裡間。

111.裡間
旅行提包扔在一旁,死者的丈夫中村茫然不知所措地坐在那裡。
他彷彿觸了電似地猛然站起,朝院子跑去。

112.院子
中村拼命地拔院子裡果實纍纍的番茄。

113.室內
人們吃驚地看著他。
村上湊近他跟前:
「您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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