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孤獨男孩的成長故事

   這部電影前前後後算起來，我應該看了接近三遍，如果不是整個片子的中間有些偏於懸疑，令人驚恐，我想我還會看更多遍，但輕鬆地看也許就沒有這樣震撼人心。
    影片以「open your eyes」開始，又以「open your eyes」結束。關於電影中夢境是何時開始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讀。現實中大衛選擇上了朱莉的車後，朱莉選擇與大衛殉情，墜車自殺。大衛因此而毀容，摔斷了一條胳膊。毀容後的自己，無論是在外表還是在內心上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因此而失去了自己的好友布萊恩（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自己的附庸）、真心想要去愛的「紐約最後一個純真女孩」索菲亞，最重要的是自己英俊的外貌與因此產生的微弱的自信。在街頭醉酒後醒來，收回自己的公司後，帶著無限眷戀與絕望，他決定自殺，然後將自己冰凍，以逃離這個孤獨的世界。他與L.E公司簽署了「清醒之夢」，於是有了下面四個夢的串聯。大衛順利地進入第一個夢境，忘記了痛苦的記憶，建築了一個美麗的世界，夢中有不在意外表的純真女孩，一起相處多年的最佳老友，還有曾經英俊的外表，統統都回到了他最理想的狀態。但由於「潛意識的原因」（可能是大衛對朱莉的愧疚與對這一切的懷疑），夢境出現了差錯（標誌就是大衛的臉再一次呈現毀容的狀態），於是上一個夢境結束，下一個夢境開始。
   在第二夢中，大衛可以說在精神上已經開始混亂，大衛醒來，身邊的女子已經變成了堅稱自己是索菲亞的朱莉，大衛將其毆打後被捕入獄，生意上最忠誠的伴侶湯米離去，好友布萊恩同他斷交，而索非亞和朱莉已經完全混淆在一起，無法分辨，在索菲亞的身上，大衛經常看到朱莉的影子，在極度崩潰之下，大衛甚至殺死了自己的最愛。大衛逃下樓梯，驚恐地望著自己的那張已經毀容的臉，這個夢再也無法繼續，驚醒，進入第三次夢境。由於自己殺了索非亞或者朱莉，大衛被捕入獄，於是出現了麥醫生這個角色，大衛需要一個解釋，可以說第三個夢是夢中的初步釋夢階段，入獄後，對麥醫生從抗拒到接受，逐步試圖找出真相。
   在第三重夢中，大衛開始回憶這一切的開始，夢是現實與幻想的結合，是日常生活的殘片，從和朱莉在一起開始，到生日聚會，到上了朱莉的車，之後已經無法辨別的兩次夢境，這一切由第三次夢境串聯起來，所以在影片開頭，麥醫生就開始出現，可以說第三次夢是一個回憶梳理的釋夢準備階段，也使整個影片在結構上統一串聯起來。隨著麥考博和大衛之間言語交流與感情的深入，從最開始的抗拒與排斥到後來的信任，雖然麥考博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精神醫師，但在孤單無助的環境下，卻是大衛唯一可以信賴的對象，也因為這一系列的回想，讓大衛想起了自己殺了索菲亞，和麥醫生的交流使大衛突破了自己的束縛，下決心找到答案，於是順理成章的，大衛想起了L.E。
由此大衛進入第四重夢境，也是最終的釋夢，大衛和麥醫生來到這裡，見到了愛德蒙，明白了一切，決定走出夢境回歸現實，造夢師感受到大衛回歸現實的力量與決心，喚醒了大衛。
    電影名為香草天空，但實際上莫內並沒有一副作品叫做"香草天空"，電影中出現的是莫內的「阿爾讓特依的塞納河」。所以影片名為香草天空，只是引入了莫內畫中顏色絢爛（混合了白、藍、紫、黃色等）的天空而已，其實和畫作的內容並無相關之處。「香草天空」應該有其特定的意指。與其說電影是一部懸疑電影，重重的夢境令人找不到頭緒，不如把它看做是一部孤獨男孩的成長史。在大衛的童年時代，父親一直屬於一個絕對權威的存在，身邊到處充斥著父親的海報，而在父親的書中，描述自己兒子的語言卻只有一句，可以說主人公從小生活在強大的父權生活下，並被寄予很高的厚望，通過大衛的語言可以看出，他是很懼怕象徵父親的。在兒子看來，父親是不可抵抗的巨人，自己則是毫無力氣的個體。在整部電影中，大衛父親的畫像頻繁的出現，但其畫像一直以漫畫的形式出現，那種戲謔兒諷刺的笑容被無限的放大，顛覆了以往深沉溫暖的父親的形象。大衛認為父親並不喜歡他，老大衛喜歡冒險，喜歡各種危險的遊戲，用自己的能力強勢地捍衛著自己的電視出版王國，而小大衛卻是一個從小恐高的「膽小鬼」。我們可以想像，雖然大衛一直在諷刺他的父親，可是在年幼的兒子心中，對自己強勢的父親與其說是懼怕，更不如說是敬畏，甚至崇拜，他何嘗不想成為父親那樣的人，父親的強勢顯出了他的弱小，他不是個敢於冒險的人，而是秉承「爬的越高摔的越重」的保守主義。對父親的懼怕與敬畏甚至依賴，在父親去世後，他還是轉移到對父親同輩的「七矮人」身上，在某種程度上「七矮人」對大衛的態度和其父親是相似的。可以想像小大衛在小時缺少父親的關懷，缺少對自我的認可，在父母去世後接手這樣一個龐大的公司，內心是怎樣的孤獨無助，對外界又是怎樣的懷疑與不信任。於是他一直並不信任任何人，無論是起初對湯米的懷疑，對「七矮人」的懷疑，還是對布萊恩的懷疑，可以說他沒有真心的相信過任何一個人。
    當然，意外帶走的並不只有他那威嚴的父親，也失去了給大衛帶來一切溫暖的母親。大衛並沒有經常提到自己的母親，「香草的天空」的第一次出現，也是其母親第一次出現，「香草天空」是其母親的遺物，是她的最愛。從此，「香草天空」就寄託了大衛對母親的懷戀。男孩小時具有普遍的俄狄浦斯情結，也就是戀母弒父的情節，如果這種情結隨著成長而不能漸漸由對母親認同過渡到對父親的認同就會產生一系列的心理障礙，他沒有真正的認同過他的父親，也沒有拜託對母性的依戀。在這種童年創傷下，大衛將對父親的恐懼轉移到父輩的合作者，同父親的抗衡變成了同「七矮人」的抗衡，而受挫的戀母情結讓他不停地和各種女人接觸尋求安慰，卻又不在任何一個女人那裡停留，即使是面對一見傾心的索非亞，大衛雖然有了進步，卻也暫時選擇了「延遲享樂」。這種不斷嘗試、害怕失去與患得患失的心理反映除了在大衛的內心深處，還停留在少年時期，對異性充滿好奇與恐懼，卻又不敢完全接受。這種不成熟使大衛上了朱莉的車，從此萬劫不復，也是他失去了曾經唾手可得的真愛。
   夢境開始，大衛在心底里渴望的是一個不在意其美醜的聖母一樣的形象，於是，在一片美麗的香草天空下，索非亞挽起了倒在街邊的大衛，但即使大衛又恢復了往日俊美的臉龐，依舊擔心自己被女性捨棄，伴隨著這種恐懼的加劇與對朱莉的愧疚的加深，大衛逐漸將女性妖魔化，天使索非亞與魔鬼已經合二為一，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對女性的了解，他的世界已經被未知的異性力量所統治，於是他親手摧毀了他在世上唯一的美好。也許是大衛心理對異性恐懼已經佔據了主導，對人生充滿了絕望，下一個夢境中的麥醫生出現並沒有直接為大衛帶來解脫，甚至在起初令大衛非常抗拒，麥醫生在一定程度上並不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心理醫生，但他兩個孩子父親的身份卻一直被強調。在一定程度上，麥醫生就是大衛父親的化身，是男權認可的回歸，既抗拒又依賴，而這時的父親還並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於是愛蒙德再次出現。愛蒙德也屬於一種父親的角色，他第一次出現在大衛接觸整容手術的控制台，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大衛；第二次在大衛最迷惑的時候出現，告訴大衛這一切都是他的夢；最後大衛明白一切，大聲呼喊尋求答案時，愛蒙德彷彿身披光芒一樣緩緩降臨。當大衛終於明白了這一切，決定回歸現實，鼓起勇氣回答「幸福是什麼」，坦然的面對自己兒童時期的俄狄浦斯情結，坦然地面對自己的父親，擁抱自己的母親時，終於不再猶豫，完成了一個男人的成長，真正的「open your eyes」。在夢中，在內心深處，大衛最渴望的是母親的關懷，最信賴的是父親的陪伴。
   開始大衛不停的懷疑，懷疑這一切是七矮人的陰謀，懷疑是布賴恩對朱莉說了「他們是炮友」，他把一切都歸咎於別人，到處鼓吹著陰謀論，終於在後來他明白，「當我上車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了你」，「這一切有因就有果」，沒有任何人可以抱怨，每一分鐘的決定也許都會改變我們的人生，而那一瞬間的選擇，決定權終究是在自己手上。是在現實中與心愛的人相互依偎行走於美麗的香草天空下，還是只能將這一切構織於夢中，只在一念之間，而夢，終究是要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