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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在樹枝上沈思--A Pigeon Sat on a Branch Reflecting on E

寒枝雀静/鸽子在树上反思存在意义(港)/鸽子在树枝上沉思(台)

7 / 15,097人    101分鐘

導演: 洛伊安德森
編劇: 洛伊安德森
演員: Holger Andersson Nils Westblom Viktor Gyllenberg Lotti Torn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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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暮暮

2015-04-19 06:57:49

安德森的超現實主義作品


在北影節期間,千里迢迢跑到中間影院看了羅伊·安德森的《寒枝雀靜》。安德森是伯格曼的弟子,一共就拍了五部長片。這是我看的第一部安德森,之前有人說他的片子悶,但看完後我決定剩下的四部省著點看。
《寒枝雀靜》的風格非常鮮明。整部影片鏡頭在50個左右,這意味著平均每個鏡頭的長度在兩分鐘以上。無一例外地,每個鏡頭都是固定機位、固定景別、景深鏡頭和長鏡頭,其實類似於戲劇空間和舞台效果。驚奇的是,影片每一秒都緊緊抓人眼球,因為場面調度實在太精彩了,也就是說,每個鏡頭裡都是戲。
因為只在大頻幕上看了一遍,以下做草草的分析:
1. 空間。仔細考究本片中的空間,發現絕大部份場景(尤其是前半部份)都是設置在封閉的室內的,且該室內形式感強烈,色彩搭配一般只有兩種,乾淨、極簡主義,帶有內置的畫框構圖或者逼仄的縱深鏡頭,稜角非常鮮明。哪怕是大街上的室太空間,取景也是無雜物、無雜人的,這絕對區別了經典主義和現實主義電影中「群眾演員」的造型作用。這樣的空間奠定了超現實主義的基調。
其次,鏡頭中的空間通常是畫框中套畫框,至少可以被分成兩個小空間(多數為兩個,也有三到四個),多個空間同時發生著故事,使得單個鏡頭中的資訊量極大,而觀眾也可以享受視點自由選擇的樂趣。多數情況下,幾個空間之間的關聯僅僅在於某空間中人物的「觀看」與「被觀看」,而並無更深層的情感連接,這也暗示了安德森的主題——人與人之間與生俱來的隔膜和疏離。比如在酒吧裡的人們,跟推銷搞怪用品的兩個推銷員是界限分明的兩個空間;比如,在玻璃門裡注視著烈火上滾筒的老人們,哪怕跟烈火疊印在一起,他們也只是「看客」而不是參與者。
2. 時間。影片中每個鏡頭遵循的都是真實的時間,再加上鏡頭前的人們都自如放鬆地表演著,使得影片有紀錄片的效果,人們真實的生活狀態得以被剔除雜質而精簡地呈現。沒有經過剪輯的長鏡頭耐心地展現推銷員怎樣打開箱子,拿出搞怪用品,不厭其煩地戴上展示,遭到拒絕,合上箱子離開,使得觀眾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人物的動作身上,對人物產生了極其強烈的關切,並對下面會發生什麼產生期待。
其次,鏡頭與鏡頭之間的連接是不遵循真即時間的,甚至是毫無關聯的內容拼貼在一起,有很強的可置換性,類似於意識流或者database。因此本片沒有嚴格的敘事邏輯,遵循的是導演的個人意圖邏輯。片中甚至出現了現代的酒吧里,查理12世率領著軍隊出征的場景,而此片段之前的字幕打出了「1943」(註:本片中共插入三次字幕,第一次為「三次與死亡的相遇」,第二次為「1943」,第三次為「人類」),這種反差極大的時間設置給本片幪上了荒誕的色彩,暗喻也不證自明。
3. 主題。看這個片時很容易想到的是貝拉·塔爾的《都靈之馬》,後者也只有30個鏡頭,也是用超現實主義反應人類的處境。個人認為本片的主題的極難準確把握的,但可以從一些線索中進行推測。本片叫《寒枝雀靜》,除了整體的影片氣氛是「寒」「靜」這種肅穆感之外,片中還有一個小女孩在表演台上朗誦自己寫的一首叫做「鳥」的詩,大意是,一隻鳥站在樹枝上,因為沒有錢它飛走了。連一個羞澀的小女孩,都知道錢的重要性,將沒錢的屬性賦予一隻小鳥。錢,或者錢代表的一種生存狀態是導演關心的。兩個主人公推銷員是在為錢而奔命,他們被一次次拒絕,挨罵,也去逼債,碰上更加因為沒錢而焦慮的小店夫妻。還記得影片開頭的三次與死亡的相遇嗎?第二次中,是一個將死的老媽媽,躺在病床上緊緊攥住盛滿珠寶的手袋,連兒女都奪不下來。第三次中,是一個在快餐店猝死的顧客,他點的餐無人享用但因為已經付了帳不能退還,只好讓別人拿走了那杯免費的啤酒。錢是與現代性緊密相關的事物,也直接影響了人們的生存狀態,造成了某種危機。
兩個推銷員是截然相反的人,高個老練,禿頂感性,當禿頂的感性影響到了他們推銷時,高個甚至與他鬧翻,禿頂一個人站在大街上撿起那些灑落一地的搞笑用品,喃喃著「可是你沒有告訴我這個啊」時相當委屈和感人。禿頂會一遍遍地聽某支曲子,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憂傷,他似乎是導演的化身,敏感地覺察到了這個社會中病態的「寒」和「靜」。他們重複說要用他們的產品給人們帶來快樂,可走到哪兒,都遭到人們的厭煩。當禿頂在難過地聽音樂時,管理員也只是衝過來叫他把聲音調低點。人類,就像那只在實驗室裡被點擊的猴子,痛苦地哀嚎之時,實驗員只顧著無動於衷地打電話。而電話裡的內容已經被重複了無數遍:「聽說你過得好我感到很開心。」「開心」這一表示情緒的詞已經蛻變為一種禮貌的措辭,人們似乎已經無法獲得那種開心和親密感了。
但那種溫暖仍零星閃爍。導演在片中插入了酒吧里女服務員要求大家親她才有酒喝的片段,在眾人合唱的音樂聲中,我們可以感到陌生人之間的友善和快樂,是影片裡最動人的片段之一。還有一男一女一條狗在沙灘上親密的舉動,也是影片中為數不多的溫暖場景。更多的時候,我們感受到的是類似於戰爭創傷的灰燼——烈火中的滾筒奏出奇異的長號聲,用冷酷和犧牲鋪成的樂章。人們觀看他人的痛苦,就像觀眾參觀博物館裡的恐龍骨架。這樣的生活日復一日,乃至影片最後,一個坐車上班的男人記不清今天是周幾了——是週三還是週四並不重要,因為每天都建立在前一天的死亡上,而每天也成為後一天的廢墟。
用一個小時敲完這兩千個字覺得還有好多話想說,但萬惡的P大宿舍沒熱水可以洗澡了我只好閃人了,留待下一部安德森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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