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就是撞見鬼

     對一個作家來說，一生能塑造出一個石神這般的人物大概足矣向自己的寫作人生交代了。第一次讀到小說原著《嫌疑人x的現身》大概是7年前，隔了這麼久才看了電影版，諸多故事細節已經模糊，卻仍會為這個人物再度震顫。

    命運如石神，自然距離」幸福「二字很遙遠。電影版扮演石神的堤真一儘管演技了得，但外形氣質也不知甩出了原著中的石神幾條街，這個天才人物原本外表醜陋，少年時代大概終日在浩瀚的數學宇宙遨遊根本沒發育出戀愛的神經，大學畢業又因母親病重錯過了留校搞研究的機會，本該成就斐然卻落得去中學搞基礎教育，他的學生們並不知道眼前人物是何等意義的天才，他們看來這不過是一位講課乏味出題變態的討厭老師。作為男人，再淡泊名利有科學信仰，也架不住世俗成就的空白。福山雅治扮演的湯川存在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他就是石神的反義詞，才華外貌人緣挨樣佔個遍，他仰慕並真正理解石神的天才，而在石神心中，湯川卻是自己永不可及的人生贏家。

   於石神看來，這已是一敗塗地的人生，而在他決心自縊的時刻，愛情竟叩響了門。那道興奮而陌生的耀眼光線生生讓他翻了個兒，一個在絕對理性世界的天才，同時又是多年生活如黑白默片的壓抑靈魂，這愛情於他，是爆炸出生之美妙的原子核，亦是讓信仰翻天覆地的命里浩劫。

    石神之所已難忘，是他同時佔據理性與感性兩個極端的奇妙人生，是命運之輪中對這兩個極端幾乎不假思索的抉擇。他在目睹愛慕女子殺人事件後的幾秒鐘里便決定為她赴死，或者說當他遇見愛情的時刻，他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即便再拽上一個無辜的替死鬼，又有什麼關係？所有縝密的理性推斷，其目的的盡頭卻是所有理性的反面，最合適形容這一切的是張愛玲那句話：「愛情就是撞見鬼」。

    所有小說或戲劇中難忘的人物，都有石神的品質：他們可以為某種單一情感執著赴死，如果沒有這種品質，那些偉大作品裡的故事衝突便不可成立。現實人生里，既沒有純正的英雄也沒有絕對的卑劣，所以我們這些在灰色地帶往來的眾生願意為故事裡的靈魂付出一腔真情。

    電影與原著小說中，石神最終都未能得到自己期望的結局，然而關於罪惡的道德悖論遠遠不及石神這個人物本身的選擇驚心。電影結尾被捕的石神從旋轉樓梯走下來，面露微笑，那段娓娓說出的道白攜帶了山呼海嘯的愛，再也無人能比過他所給予她的成全，那一刻天才在這個世界失落已久的存在感一定是爆棚狀態。所以當她出現自首時，石神才崩潰嚎哭，他終久沒能掌控任何事。而這個徹底的悲劇人物，也在此刻綻放了最耀眼的戲劇光芒，這是一個關於愛的殺人事件，它飛快地推演著玄妙的命運與人性的神秘，承擔住了看起來幾乎不可能的故事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