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愛還是去贏？

大家對這個短片的觀感沒錯，影片確實馬馬虎虎，尤其在敘事上比較無趣，原本應屬於過眼不過心的消遣，但偶見樓上兄台的影評，寫得絲絲入扣又獨闢蹊徑，在得到啟發之餘也重新思考了一些影片裡的思想，想著想著略有所得，所以不妨接著這位兄台的話頭，再說幾句題外話。


一見鍾情法則和世故病

愛情中到底什麼最重要，繞來繞去其實都繞不開一個吸引力。相親的諸位女性為何看不上允哲，李兄的影評講到了消極應對和缺乏變通，這些都不無道理，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或可說是重要前提，那就是允哲對她們缺乏吸引力——無論這吸引力指的是外表、內在還是物質條件。這種吸引力法則也可以用到允哲的那位醜女同事身上，顯然她幹什麼，允哲也都只覺得討厭和反感。片尾的場面則是截然不同，集真善美於一身的女主角不可避免地愛上了允哲，而在她的智慧完全展現之前仍是吸引力這一法則起著作用，吸引力也照例關聯著一見鍾情，我們無需去推測自己看上去很奇葩的允哲，到底哪一點吸引了這位天使兼女神，既然你不是她，你必然無法看到，但她確實看到了並喜歡上了，並且和眾多成規的一見鍾情故事一樣，來得極速而蠻不講理。

一見鍾情式的戀愛方程仍是多數電影的一個核心思想，「《白雪公主》中的王子只需要看她一眼便能確信他願意跟她生活一輩子。」正如《丘比特之箭》里所述，「這種瞬間行為在愛情故事中具有典型性，因為愛情經常被看成是突然的，有時甚至是任性恣意的神干預下的結果。（父親在教誨小允哲時曾說，『那時候神意會像落雷劈進你的大腦』，多麼契合這種思想！）」回到允哲和女神的故事，女神就是那位王子，允哲則是白雪公主，沉睡可以看成是允哲天真懵懂的狀態，果然女神一吻（影片裡是走到允哲跟前摘下了一片他肩上的葉子），姻緣就這樣成了。

一見鍾情往往是有迷惑性的，在現實中既是客觀存在的現象也是一種幻覺，故事裡告訴我們一見鍾情的美好但總是讓我們忽略了愛情是長時間互動的事實。我們被感覺矇騙，或在了解了女神男神後放棄了對他們的迷戀，這種情況常常發生，所以有過多次戀愛經歷的人很難對現代電影裡的一見鍾情抱有信心，除非它們十分與眾不同，或至少說出了一點新意。

而相比對一見鍾情的不信任，我們對一見不鍾情似乎體驗更深，就像在看允哲和四個相親對象的互動時，我們早已站到對方一面去了，這樣奇怪、喜歡乾笑、又有點神經兮兮的人，恐怕也不是自己想交的朋友，於是我們不會為允哲得到女神而激動，因為我們對他沒有好感，缺乏共鳴，並且被動而不願意了解——就像那些來相親的女人一樣。

這種基於偏見的認識時常讓我們忽略一些問題，比如忘了世上的人亦是形形色色，圓滑世故的人有自己的世界，天真莽撞的人也有自己的世界，我們可以不理解一類人，但不能忘了這世上多樣性的存在，有時候換位思考，實會有一番新的境界。

朴信惠所扮演的女主角就擁有這樣的智慧，儘管她是一個理想人物，但在悲觀的世界裡有那麼一種憧憬和相信總不是一件壞事。


石頭剪刀布作為一道測試題

為什麼非是猜拳遊戲不可？因為主題決定了這麼一個遊戲，即使換一個計算24點的遊戲也並無不可——如果影片叫作《愛的加減乘除》。對於這個遊戲的意義，李兄的見解頗深，特別是文中所述的「最高動機」這一點，讓人很有啟發，但同時這個「最高動機」也好像老子講的「道」一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但既然寫到這裡，留下個難題總是不負責，姑且來試著解解題吧。

在男女戀愛的初期，刻意給對方出難題的情況有點戲劇化，通常我們說戀人之間心有靈犀，朋友之間心照不宣，就是指合得來的人不需要把什麼話都說出來，儘管這種相處方式可遇而不可求。但也多有這樣的情況，比如一位姑娘對男士說：「你到底愛不愛我？」「我和你媽你更愛誰？」這樣的問題就有蹊蹺了，甚至是給男士們下了個套——一不小心掉進去，逃也逃不開。在戲劇和故事裡，這叫做考驗情節。

考驗情節既有男性對女性的，比如在《青蛙王子》或者《美女與野獸》中測試女主角愛的是真心還是外表；也有女性考驗男性的，比如《圖蘭朵》中公主對求親者出了三道謎題，值得玩味的是，在這些戲劇性較強的作品裡，考驗失敗的代價都很大，前者是失去愛和解除不了魔法，後者甚至是失去生命。總之，考驗情節除了增加故事的戲劇性，也是為了反應人物的性情和變化。

回到短片的情節看，在那麼一個選擇的關隘上，允哲給朴信惠的考驗又意在何為呢？我認為是一種價值觀的篩選。從前面的情節我們都基本清楚了允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他的優點和智慧是我們不一定能了解的（包括作者也未必能了解），他判斷內心的方法就是一道最簡單的測試題——不管是自己的內心還是對方的內心——只要對方願意進入這個遊戲，就預示著良好互動的開始。同時我們也可以想到，能參與進這個遊戲裡來的人必然有一種純真的特質，如果能樂在其中就更暗示了相似的價值觀，允哲所做的就是把喜歡的人邀請進這個遊戲，然後相信它能夠發揮作用，至於它將如何發揮作用，他恐怕是懵然的，或肯定是不能操控的。

與他相比，朴信惠卻更快領會到了這個遊戲的意義，而且馬上知道了這個遊戲的考驗其實在於放棄遊戲的結果——正如她所做的一樣——而通過遊戲的過程看到一個人的本心。她的智慧比那位父親講的大道理高明得多，因為所謂剪刀是天真，石頭是固執，布是包容這種三項式的思維根本是對這個遊戲的誤解，其實這三樣東西不僅能用任何三樣東西代替，而且本質上就是三位一體的。人生不是兩個選擇或者三個選擇的問題，而是無數選擇的問題，剪刀石頭布所體現的並不僅是「在勝負之前喘口氣（允哲父親語）」的智慧，而更是一種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的智慧，其相生相剋的原理是告訴人們：沒有最優的選擇，只有不斷變化的情況。所以人所需要的是在多數時候做出忠於自己的選擇，而不要為道理和原則上的勝負迷惑了眼睛。

允哲的錯誤就是覺得勝負已定，因而放棄了求愛的真心——他依依不捨的腳步證明了口是心非的矛盾，只是出於某種原則，他必須做這樣違心的事。朴信惠則不同，她已經清楚地知道了自己願意進入這個遊戲，也看到了允哲的真心，她沒有執迷於遊戲本身，因為對於人生的正文來說遊戲只是一個引子，她不僅忠於自己，而且弄對了生活的重點。相比之下，為了面子的男人和為了矜持的女人錯過了太多能讓自己更幸福的機會，儘管說起來容易，但只要我們不掌握這種智慧，還是隨時會犯這樣的錯。很可惜，影片沒有圍繞朴信惠展開更多的情節，否則我們倒是能感悟更多的，但即使雅典娜（泛指充滿智慧的女人）離我們很遙遠，但智慧我們是可以慢慢學的，如果你是允哲，而對面是你的意中人，就應該放棄心中的雜念，包括一切的考驗和測試題，因為測試只能限制住自己的選擇，起點已設在了低處。大大方方地邀請和試探才是最好的辦法，如此我們才能保持住初衷，同時又享受到選擇的公平。


去愛還是去贏

如果說我們總以為愛是一種盲目而贏是一種智慧，那今天應該把兩者調換一下，把理性的愛看得更重要一些，把盲目的勝負看得更輕一些，儘管一見鍾情和女神仍是電影編織出的一個美夢，但女神告訴我們的智慧仍是值得珍視的。我們是為了愛，有時也是為了贏，但歸根結底我們是為了忠於本心而過得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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