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從來不是權力，寬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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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電影，獲得過無數榮譽，每個人都說好，都說經典。你也有無數次的機會，按下播放鍵，就可以觀看它，它就在那裡。但是，每次你想要看它的時候，總能夠找到一個理由，告訴自己「下次吧」。於是，一次又一次，這些明知道好的電影，到頭來你一次都沒能看完。

《辛德勒的名單》對我而言，就是這樣一部電影。

所以，當我終於在這個夜晚，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決定不能再等。於是，我給自己泡了杯茶，窩在沙發上，讓自己的身體調整到一個舒適的姿勢，點開電視，開始播放這部電影。

最開始，我以為自己會睡著。畢竟，春風如此沉醉的夜晚，看這種明知道會沉悶和沉重的電影，沒幾個人能保證如此漫長的三個多小時。「如果睡著了，就下次接著看吧」，我對自己說。

沒想到的是，半個小時之後，我發現自己再也躺不下去了，就像被打了一針興奮劑，我從沙發窩裡爬上來，摸索著找到一根煙，給自己點燃。

一個小時之後，我覺得在即使是在沙發上，都是對這部電影的褻瀆。於是，我搬來一個小板凳，蜷縮在小板凳上，而且翻開公文包，拿出一支筆，一個筆記本。

三個小時之後，電影結束。我仍然端坐小板凳上，正襟危坐，恭恭敬敬，我繼續看完了所有的字幕，雖然我不認識一個名字。但那時，我已經找不到其它方式，表達我內心的驚恐、震驚和近乎於信仰的崇敬。

我當然知道史匹柏。我已經看過1000多部電影，也幾乎看過他的所有電影，連《大白鯊》都不例外。我完全不應該有任何理由，錯過這部電影。

我覺得自己無可救藥，不可原諒。

此時，電視上一片黑屏。客廳內一片漆黑，窗外是正在進行著的夜，沒有月亮的夜。人類無數的歷史上，總會經歷一些人性的漆黑長夜，身在其中的那些人們，他們是怎麼度過一個又一次漫長到讓人崩潰的長夜的呢？

人性從來不可靠，趨利避害幾乎是每個人的天然選擇。辛德勒認為自己就是個商人，「公關就是我的優點」，他毫不避諱自己的精明世故。戰爭開始了，他是德國人，聰明的他，選擇利用自己的優點，遊刃於權力之間，向軍方借來「猶太人」作為自己的廉價勞動力，「這是賺大錢的事」。

他才懶得管那些猶太人的死活，再說也管不了啊。那些殘暴的德國軍官，沉浸酒色之餘，就會叼著煙，光著上身，拿起狙擊槍，以射殺樓下集中營的猶太人為休閒。辛德勒不是傻子，他不會傻到去毀壞自己好不容易苦心經營起來的和德國軍官良好的關係。

可為什麼最後，他會不顧一切救他工廠裡的那些猶太人？或許，是因為他們夫妻在山上鳥瞰到德國人的殘暴之後；或許，是那個殘疾猶太老人因為他的收留而心生感激，他一轉眼卻在門外發現了那個老人的屍體。

也或許，是他親眼目睹那個穿著紅衣的小女孩走進集中營的大門，而再一次看到那片奪目的紅，小女孩已經成為一具屍體，隨意堆在拖著屍體的車上。

總之，有些東西觸動了他。人性中沉睡已久的光明，在某一刻開始萌芽，生長，然後由一束微芒，在他的內心升騰為一顆太陽。

然後，他做出了最重要的決定，他要散盡家財，儘可能拯救更多的猶太人。甚至，他開始後悔自己曾經的花天酒地：「要是我不買那顆鑽石，就又可以多救兩個人」。

我們經常以為所謂權力，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臣服在你的腳下，你腳拇指抬一下，整個天下都抖三下。甚至，在某些君王論的書籍里，明明白白寫著：「與其讓別人尊重，不如讓別人恐懼」——原來，這就是權力：生殺予奪、為所欲為。

面對這種權力，面對當年肆無忌憚踐踏整個歐洲的法西斯，導演史匹柏作為一個猶太人的後裔，他當然有無數個理由憎恨、憤怒。

但在電影中，他借主人公辛德勒之口，說出了他理解的權力。他說：「 一個國王處決一個犯死罪的人，不叫權力，那叫正義；寬恕一個犯死罪的人，才叫權力。」

希特勒屠殺幾百萬的猶太人，他以為自己擁有權力，然後行使了作為雅利安、日耳曼人的天賦使命。但是，或許在他的內心最深處，他還只是那個膽小懦弱而敏感的小男孩，當他擁有生殺大權的時候，他還是會恐懼和害怕，所以不得不用極端而暴虐的殺戮，來掩飾內心的脆弱。

而真正的權力，如同上帝，如同佛祖，如同一切入類最本真的信仰，信仰寬恕、信仰光明，即使曾經遭受最悲慘的痛苦，即使有一萬個理由不原諒，但最後還是會輕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什麼是權力？在所有人都追逐黑暗並為之瘋狂的時候，你依然可以去選擇相信光明。或許，這才是權力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