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裡的美麗傳說》：怪她過份美麗？

這部由天才導演朱塞佩·托納多雷指導的影片大多數時候都極具美感，無論是女主角瑪蓮娜近乎完美的美麗，還是西西里島小鎮的自然美景，都令人有種熱乎乎的陶醉感。然而，好比樂極難免生悲，過份的美麗也會催生過份的醜陋，只不過，這份醜陋不僅僅在於相貌，更在於心胸狹窄、滿腹嫉妒的人性。

令人心疼的場景出現在暴露人性醜陋的時刻：盟國取得了二戰的勝利，納粹被打敗，義大利的這個炎熱小鎮上洋溢著喜悅，人們紛紛湧上街頭，慶祝勝利。一群女人（長相醜陋者居多）衝進女主角瑪蓮娜所在的屋內，像捕獲了一隻痛恨已久、守候已久的獵物，用盡平日洗碗搓衣還要大的粗獷力氣硬生生地拽著瑪蓮娜那頭引人注目的頭髮，不顧生死一般拖拉著瑪蓮娜姣好的身體滑過粗糙的臺階、地面，然後使出比在河邊踩踏衣服還要強勁的力氣狠狠地踩踏著瑪蓮娜的臉、手臂、乳房、肚子、後背、臀部、腿部甚至私密處！這些女人展現出罕見的、令人目瞪口呆的暴力折磨著瑪蓮娜，全然不顧她的衣服被拽破、皮膚被擦破，反而在遍體鱗傷中揪起頭髮，以「蕩婦」之名剪碎一個女人賴以自豪的秀髮，直到筋疲力盡，將瑪蓮娜的頭髮、身體摧殘到毫無美感，將她的心靈折磨到無奈哭泣，方才罷手。

而這期間，站在一旁的所有男人們，包括男主角在內的那些衣著得體的所謂紳士們，沒有一個願意伸出援手予以制止，沒有一個聲音喊出予以阻撓，沒有一個心靈跳出麻木，去拯救這個被狹隘、嫉妒和誤解所折磨的美麗女人。即使是那個一直暗戀著美麗的瑪蓮娜，內心關懷著瑪蓮娜的少年雷納多，也只能在雙目睽睽中，顫抖著任由人性的醜陋之劍刺向瑪蓮娜的軀體和心靈。

那些發瘋一般的女人和冰冷麻木的男人形成了兩個特色鮮明的陣容，但人性的美麗之光並沒有因為他們可憐的面容和道貌岸然的表情而得以綻放，反倒是在看似「正義」的偽裝中反射出他們醜陋外表下更為可怕的醜陋。幾乎所有對瑪蓮娜的恨都源於自卑催生出的嫉妒、懷疑和偏見，在這些醜陋人性的驅使下，原本樸素善良的人們變得令人背脊發涼。人心之丑，遠比外貌之丑更具毀滅威力。導演托納多雷似乎就是想通過放大瑪蓮娜的美來放大人性的醜，顯然，他做到了，並且像一把利刃一樣深深的紮在了觀看之後的心上：看著心疼之餘，如果沒有反思，至少應該有所認識吧。

但這部電影並非全部那麼陰暗醜陋，反倒是如同西西裡的金色陽光一般，燦爛而誘人。它並沒有全程揭示人性的醜陋，而是用近乎赤裸的美和青春的躁動成長做鋪墊，甚至在最後，也用寬容達成和解，將人性美的一面力壓醜陋。

我想，但凡一個正常且健康的男性觀眾在觀看這部電影的時候，都會被由義大利超模莫妮卡·貝魯奇飾演的瑪蓮娜所吸引。如果女性的美真的存在完美，那瑪蓮娜的美麗顯然符合完美的標準。在熾熱的陽光下，地中海吹來的海風夾雜著鹹鹹的味道，瑪蓮娜不緊不慢地平靜地走在砂石路上，陽光打在她的髮稍，海風吹動她的裙擺，一群少年坐在圍欄上毫不掩飾地用目光跟隨著她的身體，甚至騎著自行車去製造美妙的」相遇「，而那些閱歷豐富的成年男子也絲毫禁不住投以近乎飢渴的目光和盡顯禮儀的姿態，連那些女人也無法輕易掩蓋對瑪蓮娜美的羨慕或嫉妒表情。對於這個小鎮的所有人而言，瑪蓮娜就是美的象徵，是少年青春的性幻想對象，是成年男人的邪惡渴望，是成年女人的眼中之釘。而導演托納多雷又是那樣的懂女人的美，在他的指導下，攝影師拍出了影史上最令人著迷和陶醉的女性：當她行走在街道上，那就是一個行走的尤物；當她枯坐於屋內，那就是一副美妙的油畫；當她靠著椅背曬頭髮，當她撩起清水打濕乳房，當她一頭金髮抽著香菸，女性極具誘惑的魅力便發光發亮。

我們不得不承認，在某個時刻，也會像少年雷納多一樣生出一絲幻想：這樣的女人如果出現在眼前，該是多麼美妙的事情啊。電影以少年雷納多的視角敘事，表面看是在勾勒一個青少年的成長，實則是在用一種較為豐富又不是單純的方式去講述一個美麗女人的悲傷故事。之所以悲傷，不僅僅是在那一個令人心疼的拽打場景，還在於瑪蓮娜這個人物所經歷的流言、猜忌、誤解、嫉妒、怨恨甚至赤裸裸的身體侵犯（那個看起來一本正經的理髮師和嚴肅的律師，都沒有忘記去佔有瑪蓮娜的身體）所導致的人生坎坷。不容忽視的還有時代背景，戰爭讓瑪蓮娜和丈夫分離，讓瑪蓮娜承受孤獨和謠言的痛苦，也讓她的丈夫遭受身體和心靈的摧殘。這部電影的偉大之處就在於，它不僅展現了女性的美和人性的醜，還展現了青春的躁動和成長的煩惱，更揭露了戰爭的殘酷。

誰都不會討厭美，怪那過份的美麗的人，其自身往往懷揣著醜陋，那是比長得醜陋更為可怕的醜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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