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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莎墓園日記。

2015-05-07 07:23:32

耳畔的父親


今天之所以成為今天這個樣子,是因為無數個昨天的累積,還是因為命中注定就是這個樣子?
梁洛施的臉稜角分明,眉眼裡有英氣,這也讓她說起這種話來更有決絕的味道。而這個疑問恐怕不止存在於電影裡的人物心裡,也無數次的盤旋在眾人的心裡過。

無論是阿翔對自己身份認同感的追尋,阿美安全感的缺失,還是阿男對歸屬感的迷茫,好像都是對一個問題不同的發問,而導演給出的解決方法就是自己去和解。

第一次看張孝全的戲,第一眼就喜歡這個演員,眉頭的淡淡疤痕平添些滄桑感出來(私心裡覺得他長得有幾分張國榮的神韻),也喜歡他對一些小動作的捕捉。比如在得知女友懷孕後有些茫然的踱步,再下定決心似的牽起對方的手;再比如當自己的實力被質疑時語氣里流露出來的急躁不安,都很有感染力。跟教練的爭吵那場戲很出彩。自己一直以為是眼疾阻礙自己成功,一心想著再拼命些或許能爭個候選選手的資格,可拳擊教練無情地戳穿他並無任何天賦的事實,像一個耳光驚醒一個做了多年的夢,醒來才覺得週遭世界的殘酷,現實反而顯得不現實。他憤怒,盛怒時一拳擊碎屋裡的落地鏡;他逃避,不願面對現實的他慌亂騎上摩托車倉惶嘗試著逃得更遠些。現實把他生生拽了回來,自己的固執跟所謂的傲氣跟著一個下跪被擊得粉碎,一片片拾起自己打碎的玻璃片,像拾起自己碎成一片片的自尊來。

被他與自己和解的方式戳了淚點。阿翔獨自一人去少時等船員父親歸來的堤壩上釣魚,或是想補貼些家用,或是排遣心中煩悶,抑或就只是努力再證明些自己的生存價值。遇到一位悉心幫助他的父親歲數的人,聊起天來卻是一副熟悉口氣。談著談著,他知道那是幻化出來的父親,不禁讓幻想裡的父親與他比試起來。

這一段最觸及我心,導演好像極為了解一個男孩成長過程中的心結。在一個男孩成長為男人的過程中,每每遇到人生最迷茫的時候,心裡最希望的無非是自己的父親能在身邊,說說自己的經驗與看法,哪怕什麼都不說,只是聽,那也好。像阿翔,在拳擊場上英雄一樣的浴血奮戰,在父親面前也不過脆弱的像個孩子,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這是一個男人流淚的唯一的場合,總不能讓自己的女人看到自己的柔弱樣子,畢竟自己是她的一片天,身為男性的自尊也在淚腺後面勒著韁繩,容不得一點質疑與侵犯;可在父親面前就不一樣了,他知道自己所有的苦楚,畢竟自己經歷過的父親也經歷過,他也知道自己的心境的複雜與變化,因為自己所遇到的人生的岔口父親也曾走過。

在影院看著阿翔哭著跟幻想中的父親傾訴自己的不解疑惑迷茫,不禁淚流滿面,並且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在爺爺患病時父親尚年輕,用盡了努力也沒有挽回爺爺的生命,在那之後他就學會了抽菸跟酗酒,而每次酗酒都在家裡又打又罵,吵得我跟媽媽不得安寧。我從小就在這環境里長大,從小也下定決心不會碰酒,長大後也要離酒鬼父親遠一些。直到我長大,有一天我掂量著個子差不多,力氣也夠跟他比劃比劃,就在某個深夜他醉酒後罵人時跟他頂了起來。他喝醉酒蠻不講理,我氣急了說你看你這副樣子,兩眼無神,口齒不清,嘴邊還有涎水,路都走不直,讓過世的爺爺看到了該有多生氣! 話一出口就後了悔,心想這麼大不敬,肯定要挨打了。沒想到父親本來漫天的氣焰一下子萎靡了去,癱軟在沙發上嗚嗚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要是他在就好了,他在能聽我說說話,給我指指道,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我多想聽聽他的聲兒啊,聽聽我就心安了……我在一旁不知所措,好像一下子明白了父親所有的苦衷。

而直到我長大離家,也逐漸開始懂了兒子與父親之間的感情羈絆。我初遇到一些人和事都是茫茫然不知該怎麼辦,而下意識想到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跟父親說。我心裡知道他的觀點未必是絕對正確,他倔強有些過頭與不容一絲反對的專制性格有的時候還有些適得其反,可我有的時候就是想聽聽電話那頭的聲音,並不時唯唯作答,心裡能想像出那邊他以為能幫我更好的走在人生路上的微微的自得神態,儘管我不怎麼聽。但更多時候,我嘗試著自己盡力去獨立處理,也總忍不住想若是父親站在我的位置將會如何做,而也就是這種時候,我深刻地感受到作為一個成長過程中的男人一言一行里父親的影子始終存在。

而且除此之外,阿翔與父親的想像中的拳擊比試真是神來之筆。那個比試把兒子對父親天生的依賴與寄託表達得準確,因為父親在許多時候亦是一個驗證兒子人生價值的所在,來證明白己的人生與夢想並不是一場空。阿翔父親從阿翔小的時候就希望他能成為一個優秀的拳擊手,阿翔也是這樣一直按照父親的期許要求著自己,或者說催眠著自己。對一個兒子來說,有時候傾盡一生的努力完成一個夢想,原本只是一個父親的夢,或者是完成自己夢來給父親看。所以阿翔在被教練無情擊碎夢想時的心碎與心酸讓人心疼。

父子間的羈絆永存,所以阿翔最終想像出一場與父親間的比試。阿翔以一記漂亮的出拳把心裡的父親擊倒,並且滿心歡喜地看向周圍期盼著掌聲與喝彩,可除了永不停息的潮水拍擊堤壩的聲音,什麼都沒有。

到頭來只不過是自己的心結。戰勝了父親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父親無論在自己小時候多麼高大,兩隻臂膀在舉起自己時多麼有力,他也會老,歲月也會染白他的發,皺紋也會侵佔他的臉,他的力氣也會消減,他的步子也會蹣跚。這個時候若是再發起像小時候一樣的挑戰,多半會贏,但那是時間在助你。父親是永遠戰勝不了的,就像是兒子在人生路上前行時,是永遠無法替代的。


所以我理解並喜歡堤壩上那場與父親的相遇。男孩或者男人無論走到哪裡,心裡都會有個父親在一旁,像一個不期遇的智者,在耳畔輕輕地對他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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