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查派：誰能知道

最近，世界上最偉大的公司和最聰明的頭腦之間，就對待人工智慧的態度，發生了衝突，Facebook, Google這些財大氣粗的超級公司，披星戴月沒日沒夜地趕工，指望在2045年到來的那一天，像迎接慶典一樣，完成人類意識和機器的接駁，以此擺脫佛陀2800多年前就曾經定義過的身體這個臭皮囊對人類的束縛和圍困，而直抵永生不滅的極樂！

另一邊是霍金、比爾蓋茨和特斯拉發明人天才科技企業家馬斯克等人，對人工智慧的狂飆突進顯得憂心忡忡：史蒂芬·霍金警告說：「人工智慧的全面發展可能導致人類滅絕。」埃隆·馬斯克（Elon Musk）擔心人工智慧的發展可能成為人類生存面臨的最大威脅。比爾·蓋茨敦促人們意識到這一點。他們並非杞人憂天。就連以學術嚴謹著稱的經濟學家（Economist）最近也忍不住對人工智慧這個不可預知的人類未來發表見解，它最新封面文章《人工智慧的黎明》分析說，與其擔心人工智慧會威脅人類自身的生存，不如去想一想在不久的將來人工智慧會替代哪些工作。這語氣倒顯得務實，接地氣。

人工智慧到底能發展到怎樣的境界？這其實是一個讓人十分著迷的話題。孫悟空的毫毛變體和哪咤的三頭六臂化身，可能是人類最早的關於人工智慧的想像。但這想像過於耽於神話，和機器、技術、計算、程序不相干，只在形而上發揮想像力，而沒有形而下的技術支撐。

但是好萊塢可不一樣，他們會來硬的。從20多年前的《X戰警》中的半人半機器的警察墨菲，到羅賓.威廉士主演的《機器管家》，及至史匹柏的《AI》卡梅隆的《阿凡達》，好萊塢所有重量級的人物都對這件事情有了表態，基本態度就是不管這個人工智慧將是一個善良有愛的管家，還是一個邪惡的怪物，先讓他們出現在我們生活中再說。現實不可能就讓時間發生位移，讓他們出現在未來人類的生活中。讓我們調動一切想像力去探索他們與我們人類共生的某種可能性。

美國人的大膽熱情決定了他們超強的行動力。將想像力付諸影像的現實。以完成對未來的探索。從某種意義上，這種探索和空間上的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並無軒輊之分。都是人類一種對未知的觸碰。

我們曾經為半機器人墨菲的命運揪心，也曾為機器管家的柔情所感動，AI中那個想變成真正男孩的機器人娃娃，喚起我們心中無盡的柔情和絕望的哀痛，他穿越數個世紀，在消失的世界裡尋找媽媽，在幻化漫漶的影像里體驗最後一刻的母愛，讓我們心都要為之融化。

在上述這些人工智慧的電影裡，我們所看到的人和機器基本上還是處在相對隔離的狀態。但是新上映的《超能查派》卻給我們來了當胸一拳。讓我們渾身為之一震。

實話說，這部電影外行只能看看熱鬧，但是對精研人工智慧的業內人士和行家，卻會看得嘴大張，腦洞開，回去躺在床上半夜半夜地睡不安穩，翻來覆去地想，人工智慧的學習過程只能從孩提開始嗎？未來人如果和機器接駁或者完全將自己的肉身轉換成不死的機器後，所謂的永生是不是也要繫於一塊電池？意識上傳頭盔能夠完整傳送我嗎？萬一中間丟失了什麼怎麼辦？能不能像二維碼一樣，傳送和還原過程有較強的容錯機制？人的善惡我們尚不完全清楚，機器的善惡到底由什麼決定？是程序寫定，就還是學習決定？

我們人類會為了爭奪生存資源而戰鬥，也會為了榮譽而戰鬥，還會為了信仰而戰鬥。那麼人工智慧呢？原來我們以為他們不會為了生存資源去戰鬥，但是《超能查派》提醒我們人工智慧是需要能源支撐的，能源不會是白來的！麻煩就來了，為了爭奪自身生存所需的能源，而發生戰鬥呢？或者為了更多地佔有能源而戰鬥呢？就像我們驚天為石油打得驚天動地。

這個問題還沒有完，接下來，智能機器既然具有和人類一樣的智能，他們有沒有榮譽感恥辱感？如果沒有，他們顯然不能成為類人機器，如果有，會不會也像人類一樣：衝冠一怒為紅顏？進而大打出手呢？還有，信仰的問題，某種意義上說，信仰是人類發明的一種最奇怪的東西，信仰是人類認輸最體面的方式，只有到了新教倫理出現後，信仰才成為人類追求勝利和成功最強大的力量。人工智慧呢？萬一他們也進化出自己的宗教信仰怎麼辦，那可是掀起一場戰爭最合適的理由。我們決不能認為，人工智慧只是鋼鐵加程序，以及無數的感應器和動力系統。就像《簡愛》里埃爾小姐對羅徹斯特先生說的，你以為丑，沒有錢，就沒有感情嗎？我有的，我有！人工智慧有了類似人的神經網路，有了人的感觸，誰敢說他們不會因情感而迷惘，因信仰而堅強？

當然電影畢竟是娛樂產品，他不會直接把這些疑問傾倒在觀眾的眼前，所以，導演用了一系列非常聰明的敘事手段，讓我們毫無防備地接納了一個「超級人類」的到來。他先把查派的出現設計成一個初生的孩子，他膽怯，看到陌生人，會躲到角落裡；他弱小，被一群壞孩子欺負的時候，毫無還手之力。打得拖起腳走的時候，我們都對他垂下同情的淚水，導演甚至還非常溫馨地來了一場查派和「媽媽」依靠床頭讀繪本的鏡頭，那幾乎是全人類潛意識深處都留存的睡前故事的場景。那場景讓觀眾為之動容。

但事實上，人類會因此忽略，現在傻傻地坐在人類媽媽身邊讀繪本的機器人娃娃，事實上是一個巨人，只是他強大的身軀還沒能夠被超級大腦有效地指揮起來。電影中我們看到，當他學會從網際網路上急速地學習之後，他飛快地進化，瞬間超過人類的智能。他的智慧將人類遠遠地拋在後面，令人類自己望塵莫及。那之後，他不再是一個機器，它是一個超人。

所以電影的最後，我們看到它——查派從一個被創造者創造之物，反轉為一個拯救者，拯救了他的創造者迪恩。

這看似一個溫馨的結局，實際是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畫面。

人類把自己上傳到機器身體之後，我們人工智慧機器相比，誰更能適應那個荒蠻的原野？ 他們的物質基礎決定了他們註定比我們人類更強、更堅固、反應更快，如果他們不馴服、不友善，我們人類怎麼辦？像走失在森林裡的我們的遠親大猩猩一樣，呆呆望著我們在進化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滿眼的迷惘嗎?

霍金、比爾蓋茨們都在這樣擔心。這擔心也許並不十分多餘！

我在二十年前，就開始向所有認識的人像傳教一樣，告訴他們，因為萬法唯心，決定人類之為人類的也許是身體，但是決定你之所以為你的卻不是身體，是你大腦裡的那個你。所以未來人類的真正的存在方式就是大腦裡的那個人，它可以被讀取出來，裝載在一部機器上，或者一頭猛虎上，只要意識是你，就是你。未來，全世界各處有無數的「行屍走肉」，你隨時可以將自己的意識讀取、傳輸、加載（附體）到一個用最新的分子生物技術製成的「身體」上，你可以以任何你希望的形象，瞬間出現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包括火星或太陽系外的某個星體。你除了需要一點點電池作為能源，你不需要吃喝拉撒睡。一切吃喝拉撒睡都是設計出來的娛樂程序。

所有人都憤怒於我的想法，尤其是女士們不能容忍他們未來要以這種方式存在！逛街、購物、美食、化妝的樂趣全都沒有了，生不如死！

但我，堅信那一天很快會到來。

至於到來的世界，是否如我所想，我不知道。

我是因為買錯了票，而看的《超能查派》，走出影院，我問女兒，要是有一天爸爸老了，爸爸要死了，但是爸爸還不想死，爸爸把自己傳輸到一個機器人身體裡，那時候，那個機器人就是爸爸本人。它除了是台機器，其他的一切都還是爸爸。他甚至就是爸爸本人，他走過來，擁抱你，說，女兒，我愛你！你能夠接受嗎？

不到六歲的女兒聽著，眼眶裡漸漸蓄滿淚水，沉吟良久，說，爸爸，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