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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公民--12 Citizens

十二公民/12公民/十二个中国人

7 / 989人    108分鐘

導演: 徐昂
演員: 何冰 韓童生 李光復 趙春羊 王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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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某人

2015-05-23 22:07:35

8號陪審員-評《12公民》


8號陪審員——評《十二公民》
 
作者:汪某人
        判斷一個差電影可以有一萬種理由。判斷一個好電影就容易多了——手機鈴響,滿場惡念,窘迫之下你有「這場電影我請了」的衝動。是話劇還是電影,誰在乎?
        觀影是一種閱讀。觀影是為了理解導演的思想,還是解讀電影作品本身?傳統的解釋學(關於如何理解)主張探求作者的本意,例如不斷深入學習領會領導講話精神。而哲學家伽達默爾認為,文本一旦產生就與作者無關了。伽達默爾成功地說服了全世界聰明的大腦,現代的解釋學轉而主張詮釋文本的本意。感謝伽達默爾,獨立的理解成為了創造性勞動,真正的影評人不再枉費心機去揣測和曲解導演的聖意,不必受人施捨也能說得起話、端住了碗。
        嚼哲學正是為了理解。經過數次翻拍的《十二怒漢》此次以《十二公民》的面目轉世中國,它是一部關於法律專業問題的電影,一部讓影評人咋舌韓童生、法律人怒贊何大侃的電影——人人都有自己的漢姆雷特。但分歧不總是由於立場的不同,由於知識和偏見的差異,人人也會有意無意漏掉了一些資訊。例如看《三體》,個別優秀的文科生過了好幾天還不知道:「降維打擊」的梗在哪裡。《十二公民》有清楚的法律前提:個案正義要靠「法律真實」來實現,「法律真實」基於「證據事實」,就是要「正當程序、止於證據」。既不可誅心腹誹,也不能靠道德審判——昨日不可重現,錯殺一個無辜者的危害,要超過放縱一百個罪犯。實際上,現代的訴訟證明體系形成極晚,頗為受益於現代哲學解釋學的發展,這才讓我們能夠告別不顧證據文本、肆意揣測當事者是否有罪的野蠻時代。
        然而,徒法不足以自行,所謂「正當程序」只是人為設計的模型。這個模型就一定能夠得出正義的結論嗎?或者像電影所敘述的,它如何能經受住最為極端情況的檢驗?回顧劇情的大逆轉,我們一定會捏一把汗:如果沒有8號陪審員的說服力,這案子不早就拍下驚堂木了嗎?這要求我們來思考陪審團制度的規則,即12人完全一致才能判定有罪,這個設計的目的很清楚——不得扼殺異見的種子,因為多數人常常代表了盲從,少數人極有可能是正確的。想想那混亂的年代,「鋤奸運動」的錯誤率不亞於「紙牌殺人」,冤死的人數常常超過殺手,而冤死是文明社會絕對無法接受的,對此我們只能從不同的方案中選擇冤死可能最小的方案,因為殺手可能是A=殺手也可能不是A。
        誰來提供這個異見?在《十二怒漢》,做這個判斷的人是亨利•方達,一個仁慈、理性、始終抱不可知論態度的偵探。他以超強的雄辯和個人魅力影響了其他11人。對此,我們應當注意到,即使是「十二」系列的始祖,導演希德尼•魯邁特在最初就存在一個明顯的偷梁換柱——陪審團討論的內容,顯然是法庭辯論的過程,而在法律實踐中,陪審團成員多數是被法庭辯論所說服的,不管說服他的是檢察官的有罪意見還是律師的辯護意見。這在藝術上實現了聚焦,但在事實上其實是兩個場景的重疊。認識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我們必需要了解,異見的種子來自哪裡。美國的訴訟制度是以對抗製為基礎的,檢察官本身是政府雇用的律師,甚至和律師一樣都是律師協會的成員。控辯雙方在訴訟程序上幾乎享有完全對等的權利。檢察官的優勢在於偵查活動的強有力支持,而律師的優勢在於證明標準的降低:檢察官需要證明犯罪人毫無疑問地構成犯罪,而律師只需要證明構成犯罪存在合理的懷疑。因此,在《十二怒漢》的故鄉,異見的種子來自律師。這就引起了占《十二公民》觀眾群相當部份的中國法律人的不滿,認為8號陪審員的中國檢察官身份顯得不倫不類。
        對於這一點,我想說這是一種法治場景的認識錯位:中國的法治傳統是大陸法系傳統,而不是英美法傳統;大陸法系刑事訴訟中的脫罪功能,是由檢察官和律師共同承擔的。例如中國警察發動的刑事案件,有大約20%被檢察官叫停,方式包括對公安逮捕請求的不批准,對案件決定不起訴等等,事實上解救了一大批存在合理懷疑的犯罪嫌疑人。大陸法系的檢察官,以其「客觀義務」而著稱——既要收集和分析對於犯罪人不利的證據,也要收集對於犯罪人有利的證據。客觀地說,中國的檢察官還遠遠不具有大陸法系檢察官的聲譽,但從制度設計的角度來講確實如此。通俗地講,這是一種質量控制式的法律制度設計,警察負責製造產品,而檢察官負責監督產品質量,合格產品送給法院,而不合格產品撤出刑事訴訟的流程。這種制度的正當化前提之一,在於檢察官的菁英化,而菁英化肯定是不可能在短期和大範圍實現的。
        制度問題留給肉食者吧,我們仍然忍不住去把《十二怒漢》與《十二公民》進行對比,前者的問世,讓全世界都在討論「可以通過相互說理達到對真理的認知嗎?」,後者的出現,問題加上了新定語「在中國可以通過相互說理來達到對真理的認知嗎?」 回到電影本身,雖然有許多道德渲染——比如溫馨的結尾讓大家忍不住吐槽——電影的主要線索卻成功地排除了道德干涉。回顧《十二怒漢》中的亨利方達,他「幾乎主導了整場討論,而且善於在論辯中及時佔據道德高地,比如對少年嫌疑犯『貧民窟』背景的強調,指斥論辯對手缺乏同情心和仁慈心等等。」在這一點上,《十二公民》是完整的法律敘事,令人震驚地實現了對模範的超越。
        最後,關於證人能否複述真相的問題講個小故事。法學院讀書的時候,有一天,老師竟然在電腦上擺弄QQ穿衣秀,躶體卡通模特赫然出現在投影上,同學們哄堂大笑。教授給模特穿衣戴帽,正色道:你們看著模特穿的什麼衣服?學生們笑聲小了。教授又換了一個裸體模特,讓剛才笑聲最大的學生上台,說:「這就是殺人案件現場,你剛才看到的是嫌疑人,你憑記憶告訴我,嫌疑人在現場穿的什麼衣服?」學生笑不出來了。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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