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動畫不廢話

《超級無敵羊咩咩》是阿德曼公司的最新動畫長片，這家無視CG潮流、專注於黏土動畫吃遍天的公司，曾經以《超級無敵掌門狗》系列斬獲過奧斯卡，《羊咩咩》最早是他們拍的四季動畫短片，每集區區幾分鐘，圍繞英國某農場的小羊西恩和它的羊夥伴、一隻管家狗和三頭小豬，講它們互相調戲和撕逼的故事，通常是從一個整蠱惡作劇的點子，鬧出點小亂子，無傷大雅，歡樂收場。

不過這一次，西恩把事情鬧大了。為了給一成不變的日子撒點陽光，它聯合一群損友巧施妙計，引開狗狗，把主人送入了夢鄉，藉機大玩特玩一天。不料陰差陽錯之下，事態失控，主人被困在陌生的城市，還失去了記憶，農場群龍無首，成了一團糟。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西恩毅然打點行裝，奔向那陌生而危機四伏的大都市，展開一次營救行動。

阿德曼公司的動畫一直是質量的保證，《羊咩咩》沒有砸了招牌，繼續保持了極高的水準和英式特色的傳統。譬如西恩一夥通過賄賂、催眠、利誘等黑手段達到放假的目的，既保證兒童能夠一目瞭然，又不會讓成年人覺得幼稚，雖然不至於當真，卻分明有拍大腿叫絕的衝動。表面上看，這是主創腦袋一拍、抖個機靈想出來的段子，其實個中蘊含了豐富的英倫傳統，可不是隨隨便便的段子組合起來，都有這樣的效果。英式無厘頭的一貫精髓，從堪為鼻祖的巨蟒團，到八九十年代的憨豆，再到之後賽門•佩吉那一幫子，有著一脈相承、清晰可辨的創作風格，跟梅爾•布魯克斯，「白頭神探」萊斯利•尼爾森為代表的美式無厘頭一比，區別相當明顯。同樣的，阿德曼動畫能在好萊塢的主流審美橫掃全球之際，仍保有立身之所，靠的就是多代藝術家積累的整個英倫幽默文化在背後撐腰。

其實攤開來看，整個故事從整體到細部都挺俗套的，失憶帶來的誤會，無意成為明星理髮師的哭笑不得，還有反派的設定，一個熱衷於抓捕和囚禁流浪動物的變態狂（很像前不久看過《帕丁頓熊》），不過即便是這個大惡人，仍然不失英國人的風度（其實有點虛偽），為女士開個門、撿個提包什麼的，還是很紳士的。話說回來，俗套歸俗套，好的故事，不看情節多新鮮，關鍵看講故事的手法有多用心。《羊咩咩》主創的精緻構思滲透在全片的一個鏡頭，他們不會讓情節在可預期中渡過太久，幾乎隔不到半分鐘，一定會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大轉折或小插曲，將觀眾的興奮值保持在水準線上。

全片的大部份笑料，來自於羊和狗如何偽裝成人，它們總是處在露陷的邊緣，讓我們捏一把冷汗，但之後又用更巧妙的方式掩蓋過去。猶如一場電影與觀眾的智力較量，我們心想著，這下回天無力了吧，接著又被驚訝到。牆上的粉筆塗鴉也成了欺騙術，因為動畫本身就是畫出來的，不僅欺騙了反派，也讓觀眾真偽難辨。當然，沒有追逐場面，怎麼能叫阿德曼動畫呢？尤其是後一場回家大狂飆，延續了《掌門狗》善用小發明的特點，某幾個鏡頭中，西恩簡直是掌門狗附體，真希望它們能同台一次。

《羊咩咩》短片都是若干分鐘一集，簡練精幹，沒有對白，這倒不難實現，《貓和老鼠》神馬的都是如此。如今發展成有完整情節的長片，竟然還能做到零對白，說話時嘰里咕嚕的裝裝樣子，甚至連真正的默片那樣的字幕卡都用不到，十足讓人吃驚。然而儘管角色都不說話，對他們細微的感情變化，我們依然能瞭如指掌，一點也沒有因為不開口就產生隔離。你看錶現主人失憶時，用了一頭的紗布，七葷八素的表情，醫生的一臉迷茫，用識圖卡進行測試，最後得出失憶的診斷；表現他的記憶復甦，也只用區區幾個閃回。那些畫面已經洋溢著豐富的情感，使人覺得要是真說上幾句，反而畫蛇添足。

最後加幾句題外吐槽。優秀的電影總是簡潔的，有一種去蕪存菁之美，如此完整而渾然一體，讓人不忍加上什麼去破壞它。這一點往往在動畫片中體現得明顯，因為動畫片要照顧到孩子群體，返璞歸真、突出核心才能縮短與他們的距離。動畫片常在化繁為簡上下功夫，而很多真人電影卻總給人沒話找話、想方設法拉片長的拙劣感。與優質動畫一比，無法不襯出那些電影的無能：它們想不出用什麼辦法，可以視覺化地講個故事，只好讓角色乾巴巴的說一通咯。（文/方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