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侏羅紀世界--Jurassic World

侏罗纪世界/侏罗纪公园/

6.9 / 678,932人    124分鐘

導演: 柯林崔佛洛
編劇: 麥可‧克立頓 柯林崔佛洛
演員: 克里斯帕拉特 布萊絲達拉斯霍華 尼克羅賓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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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帆

2015-06-12 04:07:44

當迅猛龍化身忠犬,霸王龍也只好做「看門狗」了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本篇文章有嚴重劇透。

但話說回來,劇透又有什麼關係?

這麼多年下來,我們難道不是已經對好萊塢爆米花大片的那些套路瞭如指掌了嗎?更何況是史匹柏這位「愛心帝」監製的東東。

事實是,《侏羅紀世界》就像一本標準的爆米花大片教科書。你可以從頭到尾精準地預言情節的走向、危機的呈現、煽情的橋段、人物的結局。

你知道那些被說成是「頂級設計、絕對安全」的設施一定會出問題——果然;你知道那個舉止笨拙、滿臉「loser」相的看守一定會率先領便當——果然;你知道那個身穿白套裝、腳踩高跟鞋、頭髮一絲不亂的女主一定會在關鍵時刻完成從「女神」到「女漢子」的反轉——果然;你知道企業家一定是愚蠢的,科學家一定是瘋狂的,小孩子一定是不會死的——果然。

但那有何妨?人們走進電影院看《侏羅紀世界》,本來就不為看情節,而是為了看恐龍、賞奇觀、刺激腎上腺素。而像筆者這樣有些年紀的人,會在第一時間買票進影廳,還因有一份「懷舊」的情懷。

當影片進行到十分多種,兄弟倆坐著觀光車駛進侏羅紀主題公園的大門,熟悉的音樂響起,筆者的眼睛,不爭氣地小濕了一下:當初看《侏羅紀公園》時的震撼與迷戀依稀可循,而中間竟已隔了二十多年的歲月。

顯然製片方也非常體貼像筆者這樣老觀眾的心態。影片不斷給出指向1993年電影《侏羅紀公園》的「致敬點」:員工身穿的紀念品T恤、時不時就要響起一回的原片主題音樂、直升飛機掠過山間的瀑布、兄弟倆甚至在被恐龍追殺的危機時刻還在修理當年的越野車。

更不用說,和1997年的《侏羅紀公園:失落的世界》(又名「腦殘主角花樣作死大全」)和2001年的B級怪獸片《侏羅紀公園3》相比,這部《侏羅紀世界》才算得上是原先那部經典科幻大片真正的續集,在故事情節上與之有著緊密的承接與關聯。

然而看著看著,筆者覺得有些不對了:這哪裡是「致敬」,簡直就是「重拍」啊!

兩部電影的劇情可謂如出一轍:人類盲目自信釀惡果,恐龍霸道逃逸顯神威,主角智勇雙全兼有愛,恐龍自相殘殺失勝局。

不同種類的恐龍在這兩部影片中的出場,在時間次序上幾乎一致,起到的作用也高度相仿:長脖子梁龍登場(不管是「真身」還是「全息」),宣佈人們進入侏羅紀的世界;草食恐龍倒地,人類愛心閃閃(《侏羅紀公園》中,女主給三角龍治病;《侏羅紀世界》中,男主給梁龍「臨終關懷」);迅猛龍負責犀利眼神和飄忽走位,時而猛烈出擊讓小孩子們命懸一線,時而圍成一圈讓主人公在中間呆若木雞;而無論是霸王龍還是「暴虐霸王龍」,都以吃人殺龍的嗜血和眼神不濟的短板,貢獻影片的高潮段落。

也許正因為《侏羅紀世界》實在太像《侏羅紀公園》,筆者在觀影的時候,數度回想其當年那部老片子,並且真心覺得,在今天這部電影的映襯下,《侏羅紀公園》愈發顯出了其「經典」的品質。

當初的我們都被那些栩栩如生的恐龍造像驚呆了,忽略了《侏羅紀公園》在電影技術革新的同時,其實還很有審美上的追求。記得麼,梁龍登場時、那個由局部到全景、由近及遠的彪悍長鏡頭?記得麼,男主帶兩個孩子「龍」口脫險後,在大樹上看到的——梁龍在蒼茫夜色中引頸相望——那一幕交織著驚悚與浪漫、神秘與溫情的畫面?記得麼,那場迅猛龍與兩個孩子在廚房裡的追逐戲,影像交代是多麼清晰,多麼細緻,多麼險象環生……而今天的這部電影,無論在節奏上、構圖上還是配樂上,都有粗糙或稚嫩之嫌。

當然,客觀的說,《侏羅紀世界》也有《侏羅紀公園》不及的好處。倚仗今天的電影科技,導演終於可以淋漓盡致地展現「恐龍主題公園」裡的具體場景,一償當年的史匹柏未了的心願。在筆者看來,本片最精彩的部份,正是在於對「主題公園」的刻畫:孩子們與食草恐龍幼崽愉快地玩耍、滄龍躍出水面吞食大白鯊、遊客排隊等候登上能360度觀賞恐龍的玻璃球體車……通過高科技影像技術與現實場景的無縫對接,電影塑造起了一個令人驚艷的虛擬世界。

可惜的是,《侏羅紀世界》並沒有進一步深化「主題公園」的寓意和內涵。在光鮮亮麗的皮相下,在力求驚悚的節奏中,電影缺少一條恆定而鮮明的價值主線;在這一點上,它比自己致敬的對象,還差了好大的一口氣。

《侏羅紀公園》的主題,是人類與恐龍之間的「獵殺」與「反獵殺」;史匹柏所描繪的恐龍世界彷彿是人類世界的鏡像,作為一種「大自然」的表徵,構成了對人類現代文明的反照與批判。如果說當年那部電影有什麼「中心思想」的話,那應該是片中那句著名的台詞:「生命總能找到出路。」(Life finds A Way)

而《侏羅紀世界》,一開始似乎想講述一個關於「馴化—反馴化」的故事。男主人公作為一個成功的「馴龍師」,不斷地提醒周邊人恐龍的危險性與不可控制性;即使在率領四頭迅猛龍拉風圍獵時,他的臉上也始終帶著陰晴不定的叵測表情。果不其然,迅猛龍在與「暴虐霸王龍」的一番「對話」後,突然變性、反攻人類。

到此,電影想要表達的意圖無非是:(食肉)恐龍是野性難馴的——有「臨陣變節」的迅猛龍與此前無故攻擊人類的翼龍為證。這種描述與《侏羅紀公園》的設定基本一致,即強調一種與人類現代文明相對的、野蠻而強大的生命力與自然法則。

然而故事很快就迎來了一個奇怪的反轉:在男主人公溫柔的觸摸下,原本重煥「野性」的迅猛龍再度「變節」,在與自己有基因聯繫的暴虐霸王龍(生物性)和自己的馴養師(社會性)之間選擇了後者,陡然化身為一頭具有犧牲精神的忠犬,上演起了螳臂擋車般的壯烈戲碼——電影的主旨也隨之發生突變:馴化是可能的,「野性」是可以被人類征服及掌控的。

事實上,在《侏羅紀世界》的故事中,偉光正的男主角和那位有軍方背景的反角(順便插一句,這位反角的塑造是不是「臉譜化」得過頭了?)都旨在「馴龍」,兩者之間的差異只在於其馴化方式和目的的不同:前者強調「尊重」前提下的生命體共處,他給四頭恐龍命名的細節表明他想把馴化的對象拉入「我們」的序列;而後者則認為恐龍作為「進化的淘汰者」無尊嚴可談,想把迅猛龍培養成美國海外戰場上的生物武器。

上述兩類「馴龍」的路徑,很容易讓人聯想起西方的殖民與後殖民話語在表象上的不同與在內涵上的一致:都是以征服、控制外部世界為目的,前者說:「你們這些低劣民族,就該接受我們文明的統治。」後者說:「你們有文化,有內涵,有我們沒有的智慧;來來來,讓我們彼此了解相親相愛。」——然而一旦了解、就現高明,一旦融入、就成統領;就像《阿凡達》中的男主成為納美人的「魅影騎士」那樣,《侏羅紀世界》中的男主成為了四頭迅猛龍的「老大」。

《侏羅紀公園》所強調的那種——對於自然的敬畏、對於人類渺小的提示——悄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人類馴化自然」的成功案例。如果我們進一步思索,還會發現,在《侏羅紀世界》中,真正的「自然」其實是缺席的。當《侏羅紀公園》讓恐龍在自然環境與求生意志中改換性別、生出恐龍蛋、由此引出「Life finds A Way」的箴言,《侏羅紀世界》卻表明主題公園內所有的恐龍都出自人類的實驗室。片中那頭「暴虐霸王龍」,是人類為了追求更高刺激的產物,而它的特性(無論是「高智商」、「殺死一切活動物」還是「將殺戮當做遊戲」)也存在於人類的判斷之中——他們無法表述自己,他們只能被我們表述。

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價值觀上的倒退。

在《侏羅紀公園》的最後,霸王龍憤怒咆哮、不可一世,人類僥倖逃命、驚魂難定。而《侏羅紀世界》的結尾,在霸王龍、迅猛龍、翼龍這些食肉恐龍都還處在逃逸狀態的情況下,數千名人類遊客卻在一個看似很安全的地方等待撤島。

鏡頭一轉,那頭「自由」的霸王龍在一個高台處再次擺出扭頭怒吼的經典造型,只是它看上去再也沒有原先那般威風凜凜,而很像是一隻大型的「看門狗」;消磨它的不僅是二十多年的歲月,還有在人類樂園內被長期圈養的生命經歷。影片最終告訴觀眾,這些像徵著自然野性的猛獸,要不被馴化,要不被殺死,別無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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