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夢功之怒

文/夢見烏鴉

 

《殺破狼2》，一部血統純正且好看的香港電影，暴力、憤怒、人性、功夫是電影的標籤，且最直接的兩個字「刺激」！好久沒見華語電影這麼生猛的打鬥了，監獄大戰不亞於《突襲2》，結尾三大專業高手互毆大讚，張晉終於用了「老猿掛印」。馮小剛應該會喜歡這片，因為能看到人心。

《殺破狼》十年一夢

    2005年，《殺破狼》第一集橫空出世，論其電影的經典程度，實則眾說紛壇，也許該片談不上經典，但不失為一部好電影。而且《殺破狼》在當年那個特殊環境下的意義要大於電影本身。新世紀後，香港電影整體的低迷令港片迷漸漸失去對香港電影全面復甦的期待，前兩年的幾部市場反響的港片，也未被人提高到重舉香港電影旗幟的高度，香港電影日落西山，僅剩下徐克、杜琪峯等人支撐天下。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被人看好的《殺破狼》像是雄獅沉睡甦醒後的一聲狂吼。對於仍對香港電影存有些許期待的人而言，無疑是一個意外的驚喜和莫大的鼓舞。

 

   對兄弟情義的註解，對社會問題的討論，深情、悲壯的影像格調以及突破傳統功夫片的動作，在《殺破狼》中，我們看到了消失十餘載的香港電影品質。更重要的是，電影的導演葉偉信，之前憑藉《爆裂刑警》、《朱麗葉與梁山伯》等片已嶄露頭角，笨哦代表了香港中生代導演正式接過了前輩大旗，而甄子丹、吳京、廖啟智等角色更是憑藉此片從此開啟了演藝生涯新的篇章。2005年的《殺破狼》並不是一部劃時代的作品，但當年該片讓我們看到了香港電影復甦的希望。而十年之後，香港復甦之說早已成為一紙空談，在北上內地市場的大趨勢下，徐克的《智取威虎山》、杜琪峯的《毒戰》、陳可辛的《親愛的》以及爾冬陞《我是路人甲》等片依舊代表著這些香港導演的水準，但電影卻已成為順應內地潮流的應景之作，所謂的港片早已失去了當年的品質，而對於影迷來說，何不希望能夠看到一部有原汁原味的香港呢？就算一種情懷，找回當年的懷舊氣息而已。這個時候，《殺破狼2》姍姍來遲。

 

暴力導演的上位

   十年之後，葉偉信從導演做起了監製，老友鄭保瑞擔當導演，說道鄭保瑞，很多新觀眾頗有微詞，鄭保瑞在這群北上內地香港導演中算不上成功，雖然有著一部10億票房的《大鬧天宮》，但影片的質量實則不敢恭維。但對港片粉絲來說，鄭保瑞的特徵在內地有些施展不開，當年的《大頭怪嬰》、《熱血青年》兩部鬼片奠定了其凌厲、暗黑的風格，隨後一部《愛作戰》有著不亞於《烏鼠機密檔案》的殘酷以及對絕境中對愛的寫照。隨後的《狗咬狗》技驚四座，警與匪的嗜血纏鬥，價值觀念正反模糊的警匪片充分顯示了其暴力導演的屬性，隨後無論是《軍雞》還是加入銀河映像的《意外》，乃至2012年的飆車武俠《車手》，鄭保瑞的特色在於陰冷殘酷，風格凌厲，對角色悲情命運的訴說以及宿命的故事。

 

   因此當鄭保瑞接手《殺破狼2》時，個人認為是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不要被其北上內地之後的純商業製作蒙蔽了雙眼，或許他與葉偉信風格有些不同，《殺破狼》的暗黑系警匪片風格非常適合鄭保瑞。果不其然，在《殺破狼2》中，故事走向、角色無常的命運以及重口味的噱頭設定，很像其前作《狗咬狗》，說該片是擁有正邪價值觀的《狗咬狗》一點也不為過。

    倒賣人口，販賣人體器官，監獄內部的殘酷鬥毆，任達華被囚禁籠中，用老虎鉗擰斷自己的手的場面非常重口味，如斷指、割喉等血腥情節就更多了，且預告片中的剖腹場面在電影正片中也被刪去，鄭保瑞在片中名正言順的回歸了暴力導演的行列，幾場硬碰硬的打戲也是十足的暴力。倘若不是受限於內地審查的話，我相信鄭保瑞一定會走得更遠，結尾也絕對不會是這樣。相信這部電影已經達到了華語電影審查的極限，在沒有分級制度的內地院線中，《殺破狼2》絕對不適合孩子觀看，小清新女生最好也離這部電影遠一些。

   

正義與人性的審視

   比起第一集殺破狼命格的任達華、甄子丹、洪金寶三人，本片並無真正意義上的主角，幾個主要角色之間，兩條線索將多達6人的命運緊緊聯繫在一起，從最初兩兩對立的局面，一直到最後擰成一股力量。且角色之間的命運走勢也像極了第一集。一步錯步步錯，步步緊逼的情節走向，古天樂與恭碩良兄弟、任達華與吳京、托尼賈與吳京等等之間多種聯繫與矛盾的「鑰匙」，一人走向牽動數人，幾人之間的聯繫使得電影的故事極富戲劇張力，劇情也順其飽滿起來，這部《殺破狼2》演足了兩個小時，角色刻畫與情節被填的滿滿當當，倘若不是中間部份被翻譯機那段拖慢了節奏，電影一氣呵成的故事會更加精彩。

 

對社會正義及人性的審視依舊是電影的主題，角色無常的命運，赤裸裸的與無辜憐憫構成強烈的衝突，電影的欲揚先抑手法玩的非常精妙。120分鐘的電影裡，差不多有90分鐘的時間讓「好人」的的命運跌至谷底。而小女孩象徵著希望之光，微弱而開朗，電影分散的線索於後30分鐘內開始聚攏，從而進入到香港電影最擅長的路數里：當傳統秩序不再能夠主持正義的時候，只有以個人的行為去討回人類最純粹的公道，從而迎來了振奮人心且酣暢淋漓的大戰。

 

再見兄弟情

《殺破狼》第一集的故事非常簡單，但編導的高明之處就是為一個簡單故事注入了濃厚的兄弟情義，這是香港電影的一貫傳統，從當年吳宇森的《英雄本色》系列，再到後來的《江湖情》、《野獸刑警》、《古惑仔》，乃至如今的《掃毒》與《衝鋒車》都是發揚傳統的電影。但新世紀之後的香港電影，卻出現了背道而馳的分支，比較鮮明的例子就是杜琪峯的《黑社會》，一改往日黑白社會兄弟情義的面貌，開啟了江湖兄弟相殺的局面。這樣轉變代表了香港尋求轉變突破的形象，包括後來的《神探》和《奪命金》，杜琪峯甚至讓古天樂在《毒戰》之中不停的出賣兄弟以求自保，這一點在《風暴》中也能找到影子。到了這部《殺破狼2》中，更是達到了手足相殘的地步。

 

本片在一反當年香港電影兄弟情傳統的路子上非常極端，古天樂一開場對孕婦的情節，就已經暴露了泯滅人性的形象，乃至全片以對其親弟弟恭碩良下手作為推動力，而串起故事脈絡的不再是兄弟情義，而是親情關係。這一點轉變意在表明香港電影尋求突破的方向，然而只能作為突破以往故事桎梏的一個因素而已，而最終還是如港片一樣，用拳腳說話。

 

動作盛宴功之怒

影片是一部動作盛宴，《殺破狼2》的最大亮點依舊在於武打設計。有別於第一集融合了綜合格鬥的新派打鬥，本片與吳京合作N次的李忠志依舊走的是傳統路線，但並不是說該片動作乏善可陳，三位專業格鬥高手在片中的對決乃是近期華語電影少見的格鬥盛宴。電影一方面的著力體現傳統功夫片的魅力，另一方面在鏡頭語言上尋求突破，電影動作既有傳統功夫片中原汁原味的真實打鬥，也有衝擊力極強的視覺效果，並且融入因人而異的融入了新的格鬥元素。

 

吳京以太極拳成名，在本片中其使用的是偏於傳統的格鬥技；而托尼賈則是順應其個人技巧的泰拳，開場不久二人在狹小空間內的PK代表了本片的基調，不同流派的高手之間尋求陽剛而激烈的格鬥技術。而電影中段監獄大混戰的長鏡頭，之間COS《突襲2》，但本片這個場面絕對有新意，效果不俗。結尾被殘酷的故事讓情緒壓抑了90分鐘之後，長達30分鐘的大混戰得到了全面的釋放，一腔怒火發洩在一票雜兵身上，群戰與三人混戰力道十足、拳腿凌厲、中西結合的動作風格異常爽快。

 

怒火的宣洩，動作的精彩，壓抑之後的爽快，不妨用近期一部知名短片的名字來形容這場大戰：功之怒。

 

張晉的「老猿掛印」

有必要單獨提一下張晉，這位大器晚成的武術高手的崛起要感謝安志傑，正是後者躊躇的推掉了《一代宗師》中的馬三的角色，才讓備胎張晉成功上位，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而且之前據說《殺破狼2》原本也是有安志傑的份兒，包括吳京飾演的角色就叫志傑，但最後安志傑就這麼消失了。無論安志傑在《殺破狼2》最後是否真的被踢掉，或許本來就沒有他只是粉絲的坊間誤傳。安志傑一直紅不起來，其命運也夠「殺破狼」，反倒是其接任者張晉，至此順風順水。

 

本片中張晉極為亮眼，不但帥的掉渣（就算挨揍時也很帥）而且格鬥派系別具一格。也許是武術指導李忠志有意而為之，張晉在片中的派系正是《一代宗師》中的八卦掌。他在片中講究以掌法變換和行步走轉為主，敏捷多變，以動擾靜，同時不乏虎狼之威，非常典型的八卦掌套路。

 

而且最具噱頭的是，在《一代宗師》中未能參透師傅絕技的馬三，在《殺破狼2》中終於使出了「老猿掛印」一招：雙臂上托，兩手托住對方下巴猛推出去，這招類似於「老猿掛印」，因為「老猿掛印」在八卦掌中並沒有這一招，所以馬三不懂，六十四手中叫「葉里藏花」。在王家衛的訪談中明確描述過這招：《一代宗師》中的「老猿掛印」分為兩式，上式就是六十四手中的「葉里藏花」，托下巴那招進攻，拆招在於下一式「回頭望月」，受身後回頭防禦，托下巴這招就打不到你了。馬三只是知道攻擊，不知防禦，所以沒有悟道，老猿掛印回首望，關隘不在掛印，而是回頭），片中張晉對托尼賈用了這一招，且有慢鏡特寫，滿滿的致敬。

 

何為「殺破狼」

殺破狼最早見於《易經》，是紫微斗數的一種命格。七殺，破軍，貪狼，這三顆星曜永遠在三方會合，三星同宮，名為殺破狼。擁有殺破狼命格的人皆有英雄氣質，但一生飄迫，大起大落，命運無常。同時殺破狼與天煞孤星為兩大絕命。

 

▲七殺，也叫做七煞，堅毅勇敢的星曜，擁有理智而獨立、衝鋒陷陣、冒險犯難的特性，善於謀略，極為看重義氣，不管如何，一定力挺到底，不管對錯，一定是站在朋友這一邊，適合交朋友。但七殺本身擁有煞氣，個性太強容易擾亂格局。

 

▲破軍，正直堅毅，暴躁而易衝動。個性獨特、自傲，不願意臣服於人受人管束，主觀意識很強，典型的個人主義者，富於冒險精神。由於過於冒進一意孤行，經歷變動很大，會歷經挫折與打擊。

 

   ▲貪狼，主禍福、慾望，能言善道，勇於表現自我，八面玲瓏，為人圓滑通達，處事高調，貪狼同時也是桃花星，亦主花天酒地驕奢淫逸。

 

《殺破狼》中的任達華、甄子丹、洪金寶皆為殺破狼命格，其中任達華典型的七殺星，甄子丹即破軍星，洪金寶為貪狼星。電影圍繞著他們三人的故事，三星一旦聚合，交錯連環的人物關係，打破了原本穩定的格局，從陷入紛爭，結局的宿命令人唏噓。而《殺破狼2》中，殺破狼命格並不是很明顯，是由於角色眾多，淡化原有的主題，但依然能分辨出殺破狼命格的角色。依照電影的海報，七殺、破軍、貪狼分別為三位主角：托尼賈、吳京、張晉。其餘任達華依舊扮演了前作中的身份，意氣用事（由前作的兄弟情變成了親情），最終牽連他人牽動全局，走上了不歸路。

  

可惜的是，幾位角色的命格之路在電影后期就全被打亂了，任達華的故事線在「功之怒」大戰之前就戛然而止，留下了一個自在快活的結尾，同理吳京與古天樂。這一點是敗筆，但可以理解，為了商業目的嘛，如果按照第一集那種路數，其實在大戰之前故事就可以結束了，其實真正的結局是這樣的：任達華的兩個兄弟因他而死，他的路走到了盡頭；吳京雖然逃出，卻陷了托尼賈，自己的體質也沒能就他女兒；古天樂違背道義殺了自己的親弟弟，用正義與秩序之間的悖論，留下一個壓抑且宿命的結尾，與第一集非常貼合。

 

但電影出於商業考慮，必需要在最後30分鐘用功夫進行一次宣洩的反擊，將原本的悖論變成了有著純正價值觀的正邪大戰，邪不勝正依然是大團圓的結局，以及小女孩長大成人之後的理想化結局，很超現實，好在電影的這個結局沒有違背電影整體的邏輯，但殺破狼的主題卻被淡化了。

 

囉嗦了這麼多，無非是出於對《殺破狼2》的個人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