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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星星的傻瓜--PK

我的个神啊/外星醉汉地球神/来自星星的傻瓜(台)

8.1 / 201,366人    153分鐘 | South Korea:129分鐘

導演: 拉庫馬·希拉尼
演員: 阿米爾罕 艾魯絲卡·沙瑪 桑傑達特 蘇特·辛·萊杰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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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菖蒲

2015-06-16 02:45:10

正確的號碼是什麼?


電影中PK認為人們在崇拜神時「撥錯了號碼」。他認為這個世界上有兩種神,一個是真正的造物主,另一個則是人造的「偽神」。從效果上看,他的理論是對錯誤信仰的成功解構,他呼籲公眾舉報「錯誤電話號碼」並讓女主角錄成了短片,明確地告知了人們偽神不能帶來什麼。

但很遺憾,PK似乎並未告知大家「正確的號碼」是什麼。PK向那位妻子患有重病的男子說,前往遙遠的山脈禱告不會帶來妻子的康復,但也無法給出讓其康復的方法。PK明白通過偽神無法讓自己找到回家的路,但似乎也不是因為求助於「真正的神」讓他最後踏上歸途。他建議到:「當有人告訴你他能夠聯繫到神,趕緊逃離他吧。」,但他和導演卻也無意將影片引向無神論。所以我認為,PK和電影首先沒有勸告人們放棄對真身的追尋,但其次也沒有點明人們應該以何種態度面對「唯一的造物主」。

簡言之,我們仍面對的問題是,如果「撥通了正確的號碼」,真神能夠滿足人的願望嗎?真神是全知、全能、全善的嗎?

從基督教的傳統觀點看,人們需要堅持一種「神正論」,信仰上帝的全知、全能、全善。但這一體系從基督教產生初始至現代,一直受到不小的衝擊。其中最大的質疑則是:如果上帝擁有如此屬性,那麼罪惡是如何可能的?

神學家對這一問題給予了諸多解釋,下文是其中的幾個思路:

(1)罪惡雖然存在,但這些惡卻是「有意義」的,人們可以通過罪惡發現更大的善,從而世間的罪惡可以通過對人們的教化而為上帝所用。

(2)這是對人們的考驗。正如《約伯記》中上帝對亞拉伯罕的考驗一般,讓罪惡存在,是為了檢驗人們信仰的純粹程度,通過人間的道德試煉,才能讓信仰和善行更加堅韌、更有價值。

(3)上帝認為讓人擁有自由意志是最大的善,雖然人的不完美導致自由意識的產生往往伴隨著罪惡的產生,但由於自由意志產生的善大於它所產生的惡,所以上帝認為惡的存在是值得的。

使用這三條理論,能告慰日常生活中我們所面對的大多數苦難。在歷史上,基督徒和猶太教徒也依據這些思路貫徹著他們的信仰。但這種「神正論」的思路卻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有其是奧斯維辛集中營事件後遭受了巨大挑戰,面對如此巨大的惡,人們對神正的論的命題提出了各種反駁:

(1)屠殺猶太人這種惡如何是有意義的?哪怕它確實具有教化意義,但死去的人能淪為上帝「教化的工具」嗎?

(2)無論是考驗猶太人還是德國人,真的需要這樣駭人聽聞的惡嗎?並且,如此大規模、無差別的「考驗」,比如對嬰兒的殘忍(嬰兒都尚未存在信仰的意識),真的是全善的上帝所為嗎?

(3)如果上帝是全能的,為何不能在保有人的自由意志的同時儘可能消滅世間的惡?只能在「某種條件」下行事的他,真的是無所不能的嗎?

因此,一些神學家提出了上帝「全知、全能、全善」不可兼得的結論,因為似乎只有捨棄掉上帝的一個屬性,才能確保上述詰問可以被解答。那麼,去除掉哪一個屬性可以既(儘量少地)無損上帝的權威,又能保證上帝權威的邏輯暢通呢?

第一、全善這一條件是無法被捨棄的。因為如果上帝不是善良的化身,那麼它又與惡魔有何差別?如果基督徒無法信仰上帝的善,那人們其實陷入到笛卡爾的擔憂中:我們無法知道這個世界是否是惡魔創造出來的,唯一能確定的只是自己的存在。

第二、全知這一條件也很難捨棄。如果我們無法信仰上帝在道德上絕對的正確性,那麼他的教誨則無從聽從。因為即便他是善良的,卻依然可能因為無知而做出錯誤的判斷,如果上帝因為不是全知而被魔鬼欺騙了,那我們信仰上帝豈不等同於信仰魔鬼?

第三、所以最後,我們只剩下捨棄上帝的全能屬性。這是神學家漢斯•約納斯在《奧斯威辛之後的上帝觀念》一書中得出的結論,也是我所秉承的答案。因為上帝並不是全能的,因此對於世間的惡他也同樣無能為力。這樣的假設可以解答諸如奧斯維辛極端事件的無緣由之惡,並且,由於上帝的全善全知,我們依然可以信仰它的教誨,聽從它所指引的方向。

那麼,如何論證上帝是不全能的而不有損它的權威呢?約納斯認為上帝「自我限制從而為一個世界的存在和自治開闢了空間」,「為了世界存在, 並且自為地存在, 上帝把自己的存在讓渡出去」。另一位神學家大衛•格里芬則提出了一種「過程神學」的觀點,他們認為,上帝在創造世界的那一刻同時失去了神性,並在與世界一同發展的過程中找回了自己的神性。他預見到自己將和我們一起受難而仍然創造了這個世界,目的何在?是為了我們的昇華。

歸根結底,上文的兩種論證思路依然可以理解為:上帝為了最大限度地保有這個世界的自由意識而讓渡了自身的權力。因為至高權力與自由意識間存在著一種互斥的關係,所以上帝通過主動放棄自己的全能,來到人間,通過讓人們自己承擔責任,來行使我們對上帝和自己的責任。

如果秉承這樣的觀點,那麼影片中的許多難題都能被合理解決並無損於信仰。我們可以如往常一樣藉助於上帝的全善與全知來探尋人類社會的一系列道德準則,並憑藉對上帝的敬畏而遵守它們。但由於我們不再盲目地期待上帝的全能——不再盼望上帝能憑空治癒絕症、找到自己的失物、滿足一切不可能的願望,從而不會因為不可能實現的期望而導致對信仰的懷疑和失望。

在現代社會中,科學和無神論留給信仰的空間已然越來越小。因此,宗教必需要找尋到一種既能讓人運用理解辨別偽神,又能保持自身信仰的方法。我相信,放棄上帝全能性的假設是其中重要的一步。因為它既能讓我們放棄對神明不切實際的幻想,讓個人信仰的功利性成份大大減小,從而杜絕沿海地方許多商人間「哪個神好使就信誰」之類的荒誕思路,也能保證上帝其他的神性——全知、全善的無損,從而保證其權威。

而最重要的是,通過這部電影,以及上文的一系列思索,我認為人們需要明白在現代社會信仰的目的是什麼。它不再是為了滿足你願望的超自然力量——這種超自然力量已被現代性擠壓的無藏身之所,而是藉助神全知全善的權威性,讓信仰者探尋到共同的道德準則,通過對神的信賴而強化我們對「正義」的信賴,並從這樣的道德觀和正義感中,破除「沒有什麼是值得相信」的現代虛無感,從而得到寬慰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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