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讓青春變得漫長——北美新片《青春作證》漫談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戰爭讓青春變得漫長


這部2014年拍攝的影片，2015年6月才陸續在北美地區上映。由於電影拍攝和上映順序的不同，當我們看到這部電影時，正好認識了其中的主要演員。這樣一部由「機械姬」與「金牌特務」，再加上《權利的遊戲》的Jon Snow領銜主演的電影，你又怎麼能錯過。不得不說，這樣的青年演員大集合，不是顏值爆表的問題 ，而是演技大比拚的問題。

被譽為當代最有前途的瑞典女演員：Alicia Vikander，其實是先與攝影師 Rob Hardy 合作了這部《Testament of Youth》，之後才再度合作了《機械姬》。而這部影片中，除了女主角之外，幾位男配角們，盡顯了英國新一代年輕男演員的風采。影片故事改編自1933年，英國女作家 Vera Brittain 根據親身經歷，撰寫的同名一戰回憶錄。

這樣一部改編自戰爭回憶錄的英國電影，骨子裡註定不是好萊塢大片的血脈。這是一部以女性視角展開的關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動人回憶，核心不是戰爭，也不是艱辛情路，而是展現了更普遍的，一戰時期，這樣正值青春年華的一代人，將自己的滿腔熱血灑向歷史的洪流，最終卻沒有留下一點痕跡的殘酷現實。

所以，這部電影需要沉下心來，跟著 Alicia Vikander 逐漸成熟的演技，一點一點去體會，女主角 Vera Brittain 那段，不失激情，既漫長，又充滿痛苦的青春回憶。

影片的開頭採用了倒敘，在一片歡騰的人群簇擁下，女主角Vera沒有因為一戰的結束而歡呼雀躍，反而更加悵然若失的走近教堂，看著那些同樣在戰爭中失去親人的人們仍在祈禱，看著古老的油畫中，那些忍受著苦難的人。每一個人的肢體語言，都讓她回想起內心中，因為戰爭而承受同樣痛苦的親人。她的腦海里開始浮現，那個逐漸沉入水底的人，正是自己。

而當她浮出水面，畫面一轉，故事切回到四年前，她和弟弟們在家鄉清澈見底的湖中暢遊嬉戲。時光倒流，讓一切都因為那束刺眼的陽光，嫩綠的新芽而變得無限美好。影片的前半部份，用了三分之一的時間，刻畫了那個一戰前，依舊看似繁榮，但是已經觀念老舊的英國人的生活，以及新一代年輕人追求自由平等的開放思想，其中包括了女主角Vera，與家人爭取女孩同樣可以上大學的權利。

而在這些家庭的小衝突中，無疑展現的是長女Vera與家中弟弟Edward的親密關係，兩個人彼此之間總愛開玩笑，其實深知對方的喜惡和人生理想，一致對外，在家中為彼此爭取更多的權利和自由。

而影片中，Vera與同樣想成為作家的Roland，從生疏誤會，彼此防備，到相互愛慕的關係演變，也是年輕人墜入愛河的典型。兩人的關係從一首詩開始，一直到最後，戰爭時期，兩人依舊相互通信寫詩，傳遞彼此的情感，無比純粹。

在Vera的回憶裡，印象最深的永遠是那一次，跟著Roland在林間穿梭，看著Roland不時回頭的背影，漸漸的加快腳步，她只想快些跟上他的步伐。而隨著Roland即將三軍，在送別的路上，她腦海中再次浮現他的背影，漸漸若隱若現，直到最後看著他走遠。之後，當Vera穿著白色嫁衣，準備與聖誕節假期歸來的Roland踏入婚姻殿堂的時候，Vera卻接到了他母親的電話，被告知Roland再也回不來了。

這裡影片給了兩個鏡頭，一個是Vera眼前的酒店花束，一個透明閃動的吊燈燈墜，這裡兩個景物的鏡頭，恰到好處的表現了Vera得知噩耗，頓時迷茫的眼神，和搖搖欲墜的脆弱內心，靜止的畫面和Vera激盪的內心形成巨大反差。

影片中Vera與Roland的關係結束，依然在詩上。在Vera不斷的追尋下，得知了Roland在重傷彌留之際的真實境遇，而她對Roland沒有留下任何對自己的遺言，一直感到困惑不解，直到她看到了從戰場上寄回的Roland的軍裝，最終在衣服里，找到了許多封Roland寫的書信，裡面都是沒有寄出的詩。雖然Roland在上一次假期歸來，就說他自己早已不再寫詩了，但是他其實一直在寫。從他與Vera相遇開始，到兩人的戰火相隔，他把心中要對她說的話，早已都寫在了詩里。

Violets from Plug Street Wood,
Sweet, I send you oversea.
It is strange they should be blue,
Blue when his soaked blood was red,
For they grew around his head;
It is strange they should be blue.

Violets from Plug Street Wood,
Think what they have meant to me,
Life and Hope and Love and You.

And you did not see them grow
where his mangled body lay,
Hiding horror from the day.
Sweetest, it was better so.

Violets from oversea.
To your dear, far forgetting land;
These I send in memory,
Knowing you will understand.

影片中，當Vera怎麼都找不到Roland留下的任何遺言時，她是不甘心的，而當她最後看到這些深藏在Roland軍服裡的信時，這樣的詩句，讓她終於在心中再一次接近了Roland，再次看到了他轉身的背景，只可惜越走越遠，僅留下了那朵來自異國的紫羅蘭，被Roland摘下，保存在信紙里風乾破碎。即便戰火讓無數這樣年輕的生命，承受了無比的恐懼與孤獨，他們依然勇敢堅韌的活著，為了心中的希望和愛。即便衝到戰場的前線，發現與他們義憤填膺的前來時，想像的完全不同，他們毅然強忍怯懦，扛起責任，直到脆弱的身軀消失在戰場的滾滾硝煙中。

而影片中，除了這段螢火一般的愛情，還細緻的講述了Vera與弟弟Edward無間的姐弟情誼，從弟弟返校離家開始，到後來的戰爭期間，影片中通過信件作為二人關係的紐帶。而每一次姐姐Vera讀信的橋段，導演都讓畫面中的雙方看向鏡頭，彷彿在Vera在念信的同時，腦海中的弟弟Edward正在看著她說話。同樣，在戰爭中的來信，鏡頭裡的士兵們，也都是看向鏡頭，配合信件的文字，彷彿寫信與讀信的人，在這一刻看到並感受到了對方。而影片中特意加入了一段，弟弟隨身保留的一封戰友Geoffrey寫給他的信，表述了一個身處戰火中的年輕人，渴望和平的心。

We walked back to the barracks that night,
all of us thoroughly exhausted.
It was a scene of devastation,
and yet, as I looked at it,
a strange feeling came over me.
The setting sun had lit up the water in the shell holes,
so the looked like pools of gold.
And I felt a presence there,
greater than all these.
Such peace,
Edward.
And I thought of you, dear friend,
and I knew I will see you again,
either in this world, or the hereafter.

當Vera從死神的手裡搶回了弟弟的生命，卻仍沒能改變弟弟再一次被戰爭奪走生命的現實，她開始徹底痛恨戰爭，開始反思其中的意義。當戰爭結束，她的信夾已經沒有用了，因為那些曾與她通信的弟弟，朋友，未婚夫，都被戰爭帶走了，她已經無人可以通信了。戰爭讓她在悲痛中，最終成長為一個反戰的和平主義者，她走上演講台，質疑那些所謂的正義戰爭和復仇觀念。正如導演所說的，他希望年輕人可以學會「充滿懷疑的活著」。

影片中，Vera一生的個人價值體現和人生經歷轉變，沒有刻意的劇情設置，而是緩慢舒展的再現了一個年輕姑娘的心路歷程，中間一度，你會覺得戰爭帶來一次又一次的痛苦，無情的將她的青春延長了數倍。

短暫的四年，常人考取大學，三年牛津畢業，青春就這樣在不經意間流逝了。而對於那一代年輕人來說，當他們高中畢業，正是自由奔放的青春年華，卻義無反顧的奔向了戰場。身邊人的離去讓他們幾度跌入谷底，又無數次的爬起，再次回到人生的軌跡上，堅強的前進。這樣的四年，就像四十年一樣漫長，讓他們幾乎將度過一生的精力，都耗盡在這四年里。

影片的結尾，Vera獨自穿著白衣，坐著火車回到家鄉，腦海里回想的依舊是Roland最後寫給她的詩。她走在Roland每次轉身走遠的路上，回到湖邊，湖水依然的清澈蕩漾，而僅僅時隔四年，那些曾經青春年少的孩子們，只剩下了她。她走進湖水裡，卻無法將腦海里三個年輕人的身影忘記，於是她對他們許下誓言，將永遠銘記他們。

整部電影，從女主角到幾位男演員，看得出每一位都盡全力詮釋了自己的角色，也正因為他們的年輕，怎麼演，都是那樣的契合年輕人的青澀，莽撞，脆弱和倔強。

這部電影，不禁讓人想起同為一戰背景的美國電影《燃情歲月》，這部由好萊塢編劇的作品，看似更有戲劇性和文化衝突，有著更佳豐沛的情感波折。但是這樣的對比，並不足以讓人對這部回憶錄改編的電影妄下判斷。在幕後消息里，可以看到，在編劇的團隊中Vera Brittain的女兒，以及Vera的傳記書作者，都參與到了本片製作當中，並提供了更多關於Vera的豐富生平細節。所以，這部電影是基於更加真實細膩的還原那個時代年輕人的生活狀態，而不是用年輕人的愛情與戰爭的題材，來賺取眼淚和同情。影片傾向於紀實地講述幾個年輕人的故事，讓人們銘記那些消失在煙塵中的年輕生命。

整部電影的鏡頭畫面也極為考究，片中配合大量的詩歌與書信文字的旁白，一方面展現人物腦海中的臆想世界，一方面表達人物之間彼此的溝通。在影片最後與開篇呼應，女主角Vera四年後，再次走進湖水裡，伴隨著Roland留給他那首詩。

The sunshine on the long white road that ribboned down the hill,
the velvet clematis that clung around your window sill,
are waiting for you still.

Again the shadowed pool shall break in dimples at your feet.
And when the lark sings in your wood,
unknowing, you may meet another stranger, sweet.
It will be better so.

影片中，那些出自年輕人筆下的詩歌和書信，無疑展現了那一代人的無私，對愛情，對親情，甚至對待自己的生命皆是無私的。他們奮勇的將自己的青春無私的奉獻給了歷史長河，而我們能做的就是銘記他們，同時也警惕著，不再讓這樣年輕的生命悲劇重演。珍貴的青春本該是消縱即逝的，不該承受戰火與離別的痛楚，以前是，未來也一樣。



2015年6月18日 小玄兒記

Dreams 電影評論成員，貓眼電影特邀作者，轉載請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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