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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在樹枝上沈思--A Pigeon Sat on a Branch Reflecting on E

寒枝雀静/鸽子在树上反思存在意义(港)/鸽子在树枝上沉思(台)

7 / 15,097人    101分鐘

導演: 洛伊安德森
編劇: 洛伊安德森
演員: Holger Andersson Nils Westblom Viktor Gyllenberg Lotti Torn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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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上九

2015-06-23 02:57:45

寒枝雀靜:獨特美學誘發的哲思


有些神情呆滯沉默寡言,就像被擱在某一特定怪異奇妙情境中的玩偶,比Aki電影裡的演員還要富有戲劇性和形式感,有些像是從停屍房走出來面色煞白神情凝重神神叨叨的怪異物種,一種對於人類麻木生存狀態偏裝飾形象化的另類刻畫,單調簡易的場景之間的轉換與過度,沉悶壓抑佈滿愁思的氛圍,透著北歐式的冷峻感,充斥著灰暗的冷色調,沒有完整通俗的劇情,利用影像的特質巧妙模糊和混淆了時間與空間之間的明確界限,就像是由一個個互為獨立又存有交集的情景劇串聯疊加而成的怪片,出自於慢工出細活不照常理出牌有自個一套拍片體系和風格的瑞典導演羅伊·安德森,去年憑藉這片在威尼斯一舉登頂擒下金獅。

這片主要圍繞著」人性「和」存在「這兩個複雜深奧的哲學議題展開,試圖通過新穎獨特的視聽感受和直觀的表達,來體現兩者間的聯繫和矛盾,影片一開始羅伊·安德森就奉上了三段」與死神相遇「的構思,在輕快逗趣的美妙配樂中,透著一股冷颼颼的詼諧感,以片段式的簡單日常生活入手,犀利精準的直插人性的要害,一名中年男子使勁擰瓶蓋結果導致心臟病發猝死,妻子卻還在廚房樂在其中的做菜;老大不小的兒子想要奪下躺病床上時日不多的老媽手裡緊拽的財富;剛買完單就莫名翹辮子的路人甲留下了一份免費的美食,當服務員詢問誰需要時,全場一片寂靜,隨後只有一個胖大叔拿了啤酒,除了「存在」難逃「死亡」的約束外,一時世事無常下,人性的冷漠、貪婪、自私和忌憚展露無遺,在繁雜社會中的存在結果引發了犀利的人性反思。

話說喜劇元素也有等級劃分,低俗自不必多說,一般被定義為轉瞬即逝或過目即忘的膚淺搞笑,而帶有小聰明的冷幽默或黑色幽默,往往被歸類到一種相對高級而富有營養的趣味中。《寒枝雀靜》中的趣味則包裹著由荒謬現實誕下的苦澀笑果,帶有些許諷刺的意味,比起主觀嚴肅一本正經的批判,這種戲謔的手法增加了影片的可視性,而表達也會變得更加的深入而尖銳,在既定觀念中,我們常常將劇情視為一部電影的核心和靈魂,會很理所當然片面的認為若是連個故事都講不好,那這片就得大打折扣,甚至會被冠以爛片的頭銜,但一些導演則偏好劍走偏鋒另類出擊,不是花過多的心思在情節構思上,弄得思路高深莫測讓人一頭霧水,要不壓根就沒把重點放在劇情上,更側重於透過影像風格展現個人思想,以致於沒啥故事脈絡,這片就屬於後者。「與死神相遇」後,羅伊·安德森以兩個落魄的推銷員為軸,從他們追債和被討債的過程中的見聞展開影片的全貌。

荒地上尋歡的男女;愛吃豆腐燃起熊熊慾火的舞蹈老師;沒能等到按約定出現的人在外苦等的男子;為了幫助妹夫曾經身為船長的男子表達完自個毫無剪髮技能後,坐一旁準備剪頭的推銷員立馬閃人;一邊是痛苦被實驗的猴子,另一邊是悠閒煲電話粥的人類,人性的本能和劣根性在情境的串聯中不斷髮酵,而它們的另一共同點則是對於存在的註釋——依附他人,由人構成的社會關係和生存法則中建立起存在的意識和本質。從英姿颯爽的出發到傷兵滿營而歸之間國王在經過小酒館時的對比,這段是片中令人驚艷的一段,新舊之間的重合和並置,反應極權主義的腐敗和無能,不過有趣的是驅趕完女性後,以服兵役為國效力為由,國王一眼相中了俊俏年輕的酒保,舉止間卻難掩內心的愛慕之情,回來後一敗塗地的國王同樣得為廁所邁入等待的行列,這其中無疑有點譏諷的意圖,對於過往腐朽體制和戰爭傷害的反思,也是對於「存在」在既定印象和時間輪迴中具有確定性和真實性的質疑和推翻;兩個像是被現實隔離和拋棄的推銷員,無論是追債時被人強硬的呵斥,還是被討債時被強硬的警告(不管是被撞還是生病),在建立的生意關係中空洞的人性已被利益兩字填滿,顯得冷漠而無情。

在推銷商品的過程中的冷遇,動作遲緩木訥嚴肅的兩人同樣讓人覺得有種酸澀和傷感的滑稽,有著長長獠牙的吸血鬼牙套,會發出冷場笑聲的哈哈袋,人模鬼樣怪嚇人的頭套,無論是在小店嚇到顧客,在沉靜的小酒吧聽到哈哈袋發出讓人「呵呵」的無語笑聲,還是坐在路邊向顧客推銷以半價出售的無人理睬,無不反映出生存的艱難和不易,他們時常掛在嘴邊的「要為觀眾帶去歡樂」,卻逐漸和這份理念背道而馳,遭遇各種冷場和尷尬,最終把鬱悶和痛苦留給了自己。在兩個推銷員喝酒的酒吧里,有個垂垂老矣的老頭憶起當年的片段讓人印象深刻,瞬間拉回到往昔歲月中,歌聲飄來,唱道:要是沒錢付酒錢,可以獻吻一個,酒吧裡的男子紛紛排隊為女店主獻上深情一吻,對比而來的卻是現在進行時的寂寥、苦悶和時過境遷的無奈,最後遲暮的老頭在旁人的幫助下才穿上大衣遲緩脆弱的離去。

銷售無果壓力重重被愁雲籠罩的兩人最終小宇宙爆發出現爭執和分歧,短暫的分別後,孤獨的滋味再次挽回了兩人的關係,但其中一個已深深的陷入到生存的疑惑和苦澀中難以自拔,透過他的思想羅伊·安德森插入了一段十分震撼的片段,一群軍人正殘忍的將一群消瘦孱弱的黑人趕進一個佈滿喇叭銅質的怪異裝置中,封閉後點火,就像烤肉串一樣不停地旋轉,就這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眼前被兇殘的折磨和漠視,在烈火下被無情湮滅,隨後反射出怪異裝置的玻璃門逐漸打開,一群手持高腳杯喝著美酒穿著禮服像是在欣賞一場「精彩盛宴」般的華貴老者們出現在眼前,人分貴賤的不公、殘酷、荒誕和悲愴令人痛心,而這樣赤裸可怖的體現,也是羅伊·安德森對歷史的回望、現實的反思和未來的警惕。

片中有一句經常出現的台詞:「我很高興聽到你過的不錯」,看似一句誠懇、熱切、禮貌的回覆,但實際這種千篇一律的答覆更像是復讀機般為了維持某段關係而出於本能回應的一句客氣、敷衍而表面的話語,人與人之間猶如點讚般的關係在羅伊·安德森設計的台詞和情境中變得極度的蒼白無力而浮於表面。影片最後,從路邊等車的路人間的幾句對話可以看出,就連長久以來我們深信不疑的時間定義似乎也不具備無懈可擊的實質性意義和堅如磐石的確定性,更像是一種人為意識性的歸納和總結,存在的意義到底是神馬?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再次被羅伊·安德森搬上了檯面,就像小女孩想要朗誦的那首詩歌和片頭博物館裡極具象徵性的展品一樣,古往今來無數人就像那一隻只停留在樹枝上的鳥兒,會經常不自覺的思考這個問題,然而人各有異,答案不盡相同,很多人甚至一輩子都得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唯有日復一日的在生存里徘徊和掙扎而未真正的走進或融入生活,而羅伊·安德森更側重表達的是在無比荒誕悲涼的現實下,所反應和引發的人性弊端與殘酷結果,以及存在的虛偽、虛無和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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