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到盡頭的鹹魚翻身 [貓]

本文2014年登載於「澎湃」之「有戲」欄目，如有轉載，請聯繫本人並註明出處。劇透貓的風格就是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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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警官真是衰到了頭，一邊檢察官在砸他辦公桌大鎖，裡頭是幾抽屜平日所收的賄賂，搞得一班警察兄弟為東窗事發捉急，一邊要趕著參加母親葬禮，慌忙之間撞死了人，把屍體塞進後備箱，又被不明他身份的巡警堵在路上查醉駕，他的心緊張到發抖，還得假裝跟死人臉巡警們談笑風生，企圖混過去，眼看著後備箱要被打開，他除了爆發敏捷行動的警察本能反擊之外，別無他法，巡警們又必群起而攻之——衰到盡頭了吧！可是他們立刻發現這個被打昏在地的人確實是上級警官，那麼後備箱也無人敢碰了——鹹魚翻身了吧！對於韓國新片《走到盡頭》來說，這才是個頭，才開場十分鐘，高警官的心臟，必須有強健的承受力，才能熬過這近110分鐘的大戲，高警官的厄運何時是個頭，不到結尾處我們簡直不敢相信他能翻身！
        自港片總體衰落以來，韓國人自覺接過了衣缽，也自然接手了犯罪片、黑幫片、警匪片這些常見港片類型，他們除了把槍戰、追車拍得有聲有色，還把港式商業片裡的兄弟情深、黑白道矛盾拔高到文藝片的格調，在《華頤：吞噬怪物的孩子》（2013年）中，一個心魔很重的正太華頤單挑有殺父之仇的五位養父，慢慢疊加到高潮的虐心的感情戲加上演員們精湛的演技，令我們幾乎忘記這是一部擁有大段高超追車戲的商業片。港片裡的黑色幽默佳片並不常見，但2000年林超賢的《江湖告急》是眾多港片迷的心頭好，黑幫片的外衣，黑色幽默片的核心，梁家輝得知馬仔張耀揚為自己出生入死是因為暗戀之後，講出「兄弟照做，但我再不和你一起馬殺雞」這樣流傳甚廣的搞笑段子。如上，顛覆常規是黑色幽默的一個笑點，正如張耀揚要跟梁家輝說遺言的時候，觀眾心裡默默說「不要說那三個字啊不要啊」，可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金成勛這個導演也聰明地處處抓住這類「不要啊不要啊」的點。於是高警官果然意欲把屍體藏在母親的棺材裡，用來為拖屍體的繩子引路的玩具小兵果然卡在半路上磨磨唧唧還要打個槍才肯繼續，陰魂不散來糾纏高警官的神秘知情人果然是個警察……每一步觀眾都不難猜到，卻都在心裡不停喊「不要啊，不會吧！」
        一邊為倒霉的高警官擔心，一邊又笑著罵他活該，我們入戲了。他在母親棺材內藏屍體的設定，實在夠黑，挺挑戰韓國這個亞洲第一大基督教國家加傳統儒教國家的底線；藏好了屍體，他還規規矩矩把屍體上的十字架擺放還原；當棺材裡的手機響起，殯儀館司機嚇得立刻唱起了讚美詩……當然，更黑的還是揭老底一樣黑韓國警察，對下屬作威作福，行賄受賄成慣例，可以趕租客，可以嫖小姐，為了維護警方面子，出了警察殺警察、沒收毒品轉手販毒這樣大的事，竟然也就包庇下去當沒發生過……因為黑得徹底，所以「雖然我們不是模範警察，可也不至於墮落成這樣呀」這句台詞冒出來才能讓觀眾大笑，幽默之花開在黑色糞土上。
        此片的場面調度設計和剪輯也挺了得。殯儀館裡屋內人爭分奪秒緊張藏屍，屋外人聽到異響以為詐屍緊張找鑰匙開門，兩邊情況交叉剪輯把觀眾情緒帶到一個高峰；當趙鎮雄演的大反派身邊有了定時炸彈，我們十分擔心他開車過來調戲高警官的時候炸彈突然爆炸，甚至擔心到忍俊不禁；雙雄生死搏鬥的場面，戲仿《閃靈》里傑克·尼克爾森浴室破門的段子，只是高警官千辛萬苦窗外爬牆竟然又把自己送回狼口，「你是飛過來的嗎？」趙鎮雄一開口，我們又笑了。在前面說的《華頤》里，趙鎮雄扮演滿嘴黃腔的口吃阿爸，邪惡卻又可憐兮兮，提名第34屆韓國電影青龍獎最佳男配角確實值得，可《走到盡頭》裡的趙鎮雄，皮笑肉不笑，打架打一半還自戀地對鏡梳頭，看起來人畜無害卻殺人不眨眼，是不是又得提名一次？
        電影的文戲表演，被雙雄模式裡的兩位主演撐起。扮演高警官的李善均，也是韓國近年的人氣男演員，他打顫的聲音和身體、虛張聲勢掩飾內心恐慌的做派、冷汗淋漓的樣子，能讓這角色登上2014年最窩囊衰神寶座，但看到菊花里開出的金庫，他竟然還是笑到了最後。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