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磨鏡的故事

   我叫張磨鏡，這當然不是本名，可是大家都這麼叫，也就習慣了。

   行有行規，每個磨鏡人都有自己的地盤，范哈哈只做朱雀大街北三街，西域人薩合力只做齊王府一家就衣食無憂了。我的地盤不好，都是些貧民窟，好在平康里也在其中。平康里是個銷魂窩，除了老鴇就是妓女，是女人就要照鏡子，梳個頭啊，貼個花黃啊，哪樣都離不開鏡子。


    那一次去平康里，平日那間空著的大屋住了人，門口還擺著一些個花枝，看樣子不錯。我試著在門口喊：磨鏡，洗鏡，補鏡子嘍。沒多久，門咿呀一聲開了，裡面的人喚到：磨鏡子的，我這裡有鏡子要磨，快進來。我舉頭一看，不知道是否陽光的關係，那個女子全身發著光一般，莫說面容，連穿著打扮都被這光給包圍住了。

    進得了門，陽光已經轉到背後，卻放佛著了魔一般，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見到一身翠綠色的羅衫。聽得聲音：這塊鏡子磨一下哦。伸手一接，羊脂般葇荑在我眼前掠過，心裡詫異，難道是天上仙女。靜下心來看這面鏡子，菱花紋，清水鏡，我走遍了平康里，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好的鏡子。待要問詢，門外卻進來一夥女子，都是平時熟悉的窯姐和老鴇。秋姨大嗓門的打招呼：張磨鏡啊，你一個月才來一次，我家姑娘快沒有鏡子梳頭了。稀里嘩啦懷裡多了十來面鏡子。

     日落西山這些鏡子才算完工，綠衣女子在一旁和那幫女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只好問了問平時關係不錯的大翠。大翠說這間屋子被才女玄機道姑租了下來，這綠衣女子是玄機的侍女，叫做綠翹。


     原來是綠翹姑娘，好獨特的名字。一路念著這個名字回了家。想到了隔壁中藥鋪的崔掌櫃學問大，便去請教綠翹二字何解。崔掌櫃扒拉著山羊鬍說，藥材里有連翹一味，可清熱解毒。連翹也叫青翹，可能就是綠翹這個名字的來歷吧。玄機道姑大約也是修道煉丹做神仙之人，侍女叫做綠翹，真是妙啊妙。


    問得明白道聲謝，就不管這老兒自我陶醉了，晚上想著這個發光的綠翹姑娘，幾天都睡不好，真想再去一趟平康里。可磨鏡人有規則，初一上哪家十五上哪家都安排好。待到下個月，收拾齊當，再去平康里，大屋卻沒人在，依舊是一群老鴇窯姐嘰嘰喳喳，問也問不到，只說玄機夜夜笙簫，賓客都是達官貴人，和街坊鄰居卻無往來。又過一月再去，卻是人去樓空。

     終究不過是一場夢！見過一回已是人生造化，轉年後，薩合力得了病，知道我手藝好，便把齊王府的生意轉給了我，這下平康里是再也不去了。娶妻生子收徒弟，老了之後眼神不好使了，鏡子也沒法磨，就和那些個老頭一樣，曬曬太陽聊聊天，每每吹噓那一年我見到了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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