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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星星的傻瓜--PK

我的个神啊/外星醉汉地球神/来自星星的傻瓜(台)

8.1 / 201,668人    153分鐘 | South Korea:129分鐘

導演: 拉庫馬·希拉尼
演員: 阿米爾罕 艾魯絲卡·沙瑪 桑傑達特 蘇特·辛·萊杰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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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不言

2015-06-28 13:41:24

新「神作」?我的個神啊


       導演拉吉庫馬爾•希拉尼的新作《我的個神啊PK》以imdb8.4分的高分、全球1億美元票房的傲人戰績躋身近年印度電影「神作」序列。保留傳統馬沙拉電影中愛情、喜劇、歌舞元素的大雜燴,向宗教崇拜、多神信仰開炮,以主流認可的方式對主流價值觀進行質疑乃至打臉,乃是該片價值所在;而劇情的漏洞、批判的點到為止,亦折射出新寶萊塢電影后繼乏力的尷尬困境。

自帶喜感的諷刺喜劇
在印度這樣一個多民族多宗教信仰組成的國家,想要政治正確,再沒有什麼比選取一個外星人作為嘲笑對象更安全的了。導演希拉尼在《P.K.》的視角上大做文章,印度男星四大汗之一阿米爾汗飾演來自外星的PK,他有著憨豆一樣的大眼睛和招風耳,是個十足的阿甘式喜劇人物。不諳世事的他剛剛降臨地球就被偷走了用以回家的遙控裝置,遭遇人類世俗成規,碰撞出一連串笑料:我們那兒都是用思維交流的我不會說地球上的話,好吧為了伸冤我只好像一個流氓一樣不分男女地握住別人的手來學會你們的語言,但這東西可真是口是心非的表達方式;我們那兒不知道錢是什麼東西,好吧為了餬口我必須找到所有貼著老頭兒甘地相片的紙,可似乎只有一種可以用來易物其他的則被你們棄之於地;我們那兒的人都不穿衣服,好吧為了行走方便我只好從車震央忘乎所以的男女那裡偷到你們的遮羞布,可為什麼有種制服穿上就有錢送上門來;我好不容易學會了你們的語言看懂了你們服飾和儀式的意義,但換了一撥人一切符號的指向就又變了……才發現該嘲笑的不是那個被稱作PK(意為「喝多了」)的人,面對明明更低智卻自鳴得意的地球人,PK才真是醉了。
這兒還是印度,除了遭遇人,PK自然會與無所不在的神處處相遇。拋下對人類習俗無傷大雅的調侃包裝,影片對宗教的諷刺開始發力。PK褻瀆神靈,衝著牆上書寫的神諭尿尿,是為了被抓進監獄後衣食無憂;他購買神像,是用來祈求神靈幫他找到遙控器送他回家;他與神斤斤計較,當一切沒有靈驗時他要要回自己捐獻的香火錢甚至告到警察局。PK對宗教的實用主義態度激怒了純粹精神信仰者的神經——當搞笑不再好笑,電影才算是真正觸及到了一些問題。

挑戰諸神的非凡勇氣
並非是為挑釁而挑釁,在這個信徒的國度,電影借PK的外星邏輯對印度人拋出了一連串的質疑:寺廟外賣神像的小販誇耀自己的手工技藝精湛,PK反問「到底是神創造了你還是你創造了神?」所謂的宗教代言人塔帕茲告訴信徒應該去千里之外的寺廟為彌留的家人祈福,PK反問難道實實在在的相伴不才是人之常情?
PK意識到人創造的神並不通人情,要對一切外在的、具象的宗教象徵進行驅魅,他的勇氣也正是《P.K.》這部電影最大的勇氣。為了使矛盾更激化也更好看,電影中設置了一個實體,即信徒眾多的神的代言人塔帕茲。在通俗情節劇模式中,塔帕茲是典型的惡人,他霸佔著PK的遙控裝置,以種族/宗教區隔的名義扼殺女主嘉穀的愛情。在塔帕茲的宣道會上,PK率先跳出來指出塔帕茲通神的電話打錯了,繼而明白塔帕茲的錯誤是在利益驅動下有意為之,為的是利用人們的敬畏和信任為非作歹。為了向嘉穀的爸爸及其他民眾解釋明白,他還專門跑到大學門口用石塊和紅顏料創造了一個神,用預先投下的錢幣誘騙來更多信眾的「善款」。步步推進的邏輯和淺顯易懂的例證中,PK將塔赫茲拉下神壇。
縱觀全片,調侃的是無所不在的泛神論調,否定的是宗教形式大於信仰實質,從精神氣質上與2012年大熱的那部《偶滴神啊》一脈相承。值得一提的是兩片中都有人與神或其代言人在公眾層面辯論、人們群聚在電視前觀看的場景。群氓的後腦勺一再出現並非偶然,近年來有不少印度電影對其所擔負的「啟智」使命高度自覺,嘉穀上司那句「尋找神那是宗教,找到神那才是新聞」,道破人們預設神並不存在;至於嘉穀也明確表示她早就認為塔赫茲是個騙子,但她要通過PK的邏輯和表達來告訴人們——為什麼一定是他?因為在有識階層看來,也只有來自星星的PK智識水平能跟民眾相溝通。找到這一點,《P.K.》里過於簡單的推導邏輯和過於鬧劇式的論證大概也就毫不奇怪了。

無歌舞,不印度?
「印度的電影就是歌舞電影」,此言非虛。新世紀電影年產量破千之後,印度歌舞片的比例仍能佔到90%以上(多於3個舞蹈場面,且每場歌舞的時間不少於3分鐘),更不用說《流浪者》、《大篷車》、《季風婚宴》、《寶萊塢生死戀》等膾炙人口的寶萊塢歌舞片。雖說歌舞已經成為其與世界其它電影的最顯著區別,不過近年來寶萊塢製作在滿足本土觀眾對於歌舞場面期待的同時,也更加迎合世界觀眾的口味:除了大量刪減歌舞特別是獨立於敘事之外的歌舞比例,更將純粹的印度舞中融入大量西方現代音樂舞蹈元素,吸收好萊塢歌舞片、百老匯音樂劇的優勢,比如在視聽上加強造型設計,更加嫻熟的場面調度和轉場,MTV化的歌曲呈現。
《P.K.》中有四首歌曲,其中兩曲穿起嘉穀和巴基斯坦男友沙弗萊茨、嘉穀和PK的愛情線,前有比利時水鄉的旖旎風光,後有新德裡的現代街景,曲風偏流行且上口,但充其量只有PK和嘉穀在天台上撒歡式的外星舞!想起《寶萊塢生死戀》里舞神瑪杜麗•迪克西特傾倒眾生的古典舞姿,放在幾年前印度片女主顏值再高不會跳舞也是不可想像的事。《P.K.》里唯一一段相對完整的歌舞場景是影片開始不久,PK在鄉村樂團兄弟們的幫助下逐漸認識人類。大量360度全景俯拍鏡頭中,身著傳統印度服飾頭裹鮮艷頭巾的阿三兄弟將幾個並不復雜的舞蹈動作一再重複強化,配上歡快的音樂,倒是頗有感染力。傳說在印度,如果歌舞段落高潮迭起,人們會在影院中跟著一起high翻,並一再要求重放,不知《P.K.》這段群舞是否屬於此類,但可以確定的是期待美艷不可方物的女性舞蹈的觀眾會大呼坑爹。此前《三傻大鬧寶萊塢》中雖然歌舞也不多,但最後的校園群舞畢竟像徵了大團圓結局,份量自然不同,可見希拉尼在《P.K.》中對歌舞元素的運用更加克制。

模式化的危機
有搞笑的劇情,有挑戰的命題,時不時再來點歌舞,為什麼兩個半小時的電影還是給人拖沓之感?在我看來,《P.K.》具有當代寶萊塢典型的症候——結構簡單的情節劇模式,永遠的愛情至上論,導致了影片缺乏深度。
故事最初有兩條線索,一條是女主嘉穀的愛情線,觀眾關心她能否回到印度開始新生活,或是重新尋回巴基斯坦戀人沙弗萊茨,另一條線索則是男主PK能否找到被偷走的遙控器重返家園,然而當影片進行到一半,矛盾彙集在塔赫茲身上時——他不僅霸佔著PK的遙控器,也是和嘉穀父親一道力阻嘉穀愛情的人物——揭穿/打倒塔赫茲這個情節驅動力導致的結局卻會是嘉穀重獲愛情,PK重回自己的星球,大團圓結局的期待已經必然落空。此一病。
從主題的開掘來講,雖然阻隔不同種族與宗教愛情只是影片批駁宗教的具體表現之一,但恰恰是這層形式的外衣,削弱了故事主題的表現力——從PK在宣講場所質疑塔赫茲,到演播廳裡與塔赫茲對戰,本來已經處於下風的PK卻因為沙弗萊茨堅貞不渝的守候「有力」證實了塔赫茲預言的錯誤。而這個沙弗萊茨與嘉穀的戀愛過程除去影片開頭那個長不足四分鐘的MTV式段落外,再沒有出現過。很多印度電影崇尚用完美愛情來解決現實生活中的困境,確常為人所詬病,對於選擇了富於挑戰性的質疑宗教命題的《P.K.》來說,落於缺乏說服力的想像性解決,乃二病。
第三病,其實在PK智斗塔赫茲的時候,兩條主線就已經被大大削弱了,嘉穀那個「四分鐘戀人」已經消失的太久,幾乎被觀眾遺忘;而PK也因萌生出對嘉穀的愛意,暗示願意為了嘉穀留在地球,所以當這兩條線索「中斷」,批駁塔赫茲似乎就僅僅剩下了「開民智」的使命——替換也無不可,但當完美愛情戰勝了塔赫茲,影片回到愛情主線,被遺忘豈止是演播廳中的塔赫茲,信仰倒塌之後不知何去何從的民眾也被遠遠拋在了腦後。

再次回望《三傻》、《偶滴神啊》、《P.K.》這三部新寶萊塢的成功之作,喜劇之下批判的鋒芒初露卻後繼乏力,三十年前奈保爾對於印度論斷如魅影驅之不去:「更大的危機在於一個受傷的古老文明最終承認了它的缺陷,卻又沒有前進的智識途徑」。

原文刊於《大眾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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