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愈——有關舌尖上的小森林

抱著想看又不敢看的心情還是看完了小森林冬春篇。前幾日才和O說到這個話題，滿分5分，有的作品引人入勝即便篇幅恢弘也讓人有廢寢忘食一氣呵成閱畢的魅力，這樣的作品可以給4分；有的作品太過投我所好反倒令人卻步，因為看一集少一集抱有這樣的殘念而刻意保持距離，這才是可以打5分的作品吧。小森林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的5分作品。
一直自詡淚點頗高，能戳中的電影/劇屈指可數，曹瑞原版《孽子》數年穩居第1，小森林冬春篇這下緊隨其後了。如果說夏秋篇是拿熨斗撫平了衣服上的皺紋，那隨著劇情的深入（有劇情麼~自帶吐槽）市子回到鄉下的原因以及和母親之間通過食物表現出來的羈絆抽絲剝繭緩緩呈現，冬春篇則是熨燙過度在胸口戳了不大不小的一個洞。這個洞醜陋而真實，是正如市子媽媽信中所說「不應叫做圓圈，而是螺旋」的生活把這個洞橫亘在你面前，兜兜轉轉，你可以選擇視而不見，卻無法讓它消失。
微風輕拂風景如畫，曾驚艷過一票直彎男女的橋本漢子（長殘了也喜歡）隱沒其間，自行車和風歡快而過，亦或大雪封道步履維艱，鏡頭不緊不慢，市子的小森林生活緩緩展開，自給自足，孤獨並不寂寞；讓人幻想女主上身，鏟積雪，烤蛋糕，拌納豆，攪年糕，熬紅豆，揪面片，烤紅薯，凍蘿蔔，醃蕨菜；種馬鈴薯，理洋蔥，收包菜，烤麵包，挖野蒜，炒意面，風柿子……雲淡風輕，和著自然的節奏孤獨地與這個世界對抗。陷於城市森林的痴男怨女們，無不艷羨這與世隔絕細水長流的時光。透過食材，我們敬畏自然的力量，深諳時機的重要；通過食物，我們與人相連，愛恨情仇，羈絆橫雜；既渺小卻自大，說複雜又簡單。
冬天一結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準備下個冬天的食材，所有的事情都得看好時機，原始農業生產蘊含著驚人的生活哲學。小時候我尚且還知道何時播稻何時插秧，即便關在住宿學校也會因盛夏連綿陰雨帶來的宜人清爽愧疚不安（吹伏秧田打落熟稻換來的清涼令人自責）；而如今苟且在城市角落，一年四季吃到的瓜果蔬菜也沒差，無論品種還是價格，所以記憶里那些靠食物來對應時令節氣的技巧分崩離析。
機械農耕尚未普及的幼年，我家雖薄地三分，因我爸總是「不務正業」，農忙時節需要親戚朋友搭手。外公種得一手好地，秧田齊整劃一、菜地俐落勻淨、種姜更是遠近聞名；幼時外公家的果樹雜食全年無休供應，櫻桃枇杷李桃梨，荔枝桂圓橘橙柚，還有甘蔗花生芝麻地瓜，玉米紅薯紫薯，紅豆綠豆黑豆……我那物資尚未豐富的童年，外公家就是不要錢的農貿市場！插秧時節，外公總是帶著黃澄澄的枇杷到我家幫忙；所以現在的我，看到枇杷上市便自顧自的想是不是該插秧了。可是現在的枇杷上市得真早啊，個頭真大，一個頂仨，顏色薄得像煮過頭的雞蛋黃，咬上一口，寡淡無味。外公年紀愈大，疾病纏身，子女也都有了種地之外的生技輕鬆過活，自生自滅的枇杷樹，今年結了幾十顆。
城市生活混亂了時機的參考體系，不知道什麼時候要開始，什麼時候該結束；一味遵從心性，不開心就放棄，累了就停下；到頭來，並無失去的空虛，也無得到的滿足。就像長跑，心血來潮撿起來，又乏味無趣總有各種理由暫停，跑跑停停，並沒有因此得到塑形的利好，也未積累到膝蓋的病痛。不會雞湯雞血，也無從患得患失。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耕種也未必會有收穫。「大地微弱生靈，剛毅朝向天際」，採摘的竹節草，一根根剔除乾淨，手指頭烏黑，大費周章最後煮出來不過一小碗，這奢侈而浪費的食物就像那些付出未必會有收穫的結果。就像市子在城裡一起工作的那個頗有好感的小哥，味增醬烤飯糰、加了蜂蜜的煎雞蛋、陽台上泡麵盒種出來的水蘿蔔……精心準備的便當對別人來說不過只是不入眼的雞肋而已。
影片中關於母親的離去，並未一五一十清晰交代，而食物在母女之間建立的羈絆暗示就算一聲不吭出離，市子對母親也沒有過怨恨之情。夏秋篇里，無法炒出和母親手藝味道相近的青江菜的市子，可以悟出其中原因加以改進。通觀4個篇章，市子都在循著母親在小森林的生活經驗自立，農耕與料理，恐怕是世界上最頂尖的學校也難以教學的技能；我們通過對父母的模仿習得這基本的生存之道，綿綿瓜瓞，代代相傳，既原始又永恆。
聖誕節的時候，市子也烤雙色蛋糕和好朋友和學弟一起分享；不同於媽媽紅米酒配菠菜汁紅綠兩色的聖誕主題，而是黑米酒配南瓜紫色搭黃色再加上奶油的白色的友情主題。然而在馬鈴薯麵包這道dish上，市子遭遇瓶頸，始終無法烤製出媽媽手藝那般鬆軟的口感；媽媽曾經說過等長大後就告知秘方，可是出走後僅有一封來信里並未提及此事，馬鈴薯麵包就這樣梗在心中，難以逾越。
暴風雪的間或，市子推門看天，天空被藍天和烏雲一分為二，和我一樣。大地白雪蒼蒼，天空明暗相對，所有的孤寂與悲哀，置於廣闊天地間，即被天地包容，即被自然原諒。哀而不傷，冬去春來又一春。
是食物賦予關係羈絆，是食物供給生命能量。不管多累，這些事都要一個人做的市子在小森林一個人對抗寒冷，對抗生存。冬風肆虐寒氣逼人的時節，香甜軟糯的食物是最佳驅寒利器，尤為紅豆當首，板栗緊隨其後；夏秋篇裡的糖煮板栗和冬春篇裡的紅豆餅讓人動容不已。而其中，寒冷也是重要的調味料之一。剛去南京求學的深秋街頭，鹽倉橋換乘之際1塊錢1個的梅花糕咬開，紅豆沙呼出騰騰熱氣，留神燙嘴的流沙一邊吹氣一邊下嘴，熱氣經由口腔食道並未衰減直抵腸胃，熨帖至極，溫暖得想哭。再花10塊錢捎一包剛出爐的糖炒栗子，隔著薄薄的一層紙袋抱在懷裡，在寒冷和擁擠中像暖手寶般榮辱與共顛簸回浦口；炙熱褪去，熱脹冷縮形成的空隙使得去殼不再吃力，稍稍用力擠兌開口便能取得，此時栗肉餘溫尚存，和口腔裡的37度交融，死而無憾。
天地包容人性，食物治癒人心。
電影裡感情線的輕描淡寫直到最後才發酵出酸甜的麥香氣，女主和學弟一起打零工，烤蛋糕……學弟幫忙修理路燈的時候市子內心也發出「對這種雲淡風輕的高個子男生完全沒有抵抗力」的感嘆；可是夏秋冬春，市子終於認清自己和學弟不同，不過是一味逃避無處可去才回到小森林，所以鼓起勇氣拋下尚未收成的洋蔥地回到那個曾經傷害過她的城市。電影的最後，學弟最終和市子的好朋友組成家庭紮根小森林，而闊別5年的市子也和丈夫一起再次回到小森林；是回來短住看看，還是紮根成長，結局並未明確。最後市子在祭典的舞台上盛裝起舞，腳步從容不迫，目光波瀾不驚，我知道，在不在小森林這些都不重要了；不管在哪裡，只要還能爬起來，就能畫出自己的螺旋，愈演愈大，愈演愈圓。

作為還算有些農村生活經驗的雞蛋裡挑骨頭狗這次一點也不想吐槽為什麼女主天天面朝黃土背朝天還辣麼白白淨淨雙手也秀秀氣氣美麗逼人（長殘了也美），不要在意，你吃雞蛋的時候才不會在意那隻被叫做「鳳姐」的下蛋母雞是王熙鳳還是羅玉鳳。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