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翔
2015-07-16 23:25:54
伊薩克與卡夫卡
看了伯格曼的電影《野草莓》,電影主角伊薩克讓我想起了小說家卡夫卡。一個是電影中虛構人物,一個是現代主義的小說家,一虛一實,個人認為完全誇界的二個人卻有一些相似處。我就嘗試著對比分析下這二人。在此,為了更好還原伊薩克,我姑且把他當成導演伯格曼的影子。
冷漠專橫的父親
其實,電影本身沒有講述童年時伊薩克的父親有多麼的冷漠、專橫。他作為導演伯格曼人生的影射,我暫且把他當成伯格曼來分析。伯格曼的父親是一位牧師,對待孩子的態度極其冷漠、苛刻、專橫。母親同樣固執、性格孤僻。父親對伯格曼的管教稱得上殘忍,這給童年的伯格曼帶來了強烈的壓抑感,也造就了他日後獨特的電影風格。從精神分析來看,這樣的父親勢必會造成孩子對父親(或者說男性)的移情失敗,無法順利地完成對父親形象認同,嚴重缺乏安全感,導致孩子成年後性格孤僻、冷漠、軟弱、自我封閉,無法與他人進行和諧的情感溝通,尤其是無法與男性進行默契合作。電影中的伊薩克即是這樣的人,電影從不同的人物角度(兒媳、母親、僕人)來反映他的冰冷、沒有情感。他幾乎與任何人都無法和諧相處,無法坦誠地打開自己的內心世界,也無法讓別人走進自己的內心世界,也就是說,他對別人是無法移情的。
我們再來看卡夫卡——奧地利的小說家,也有一位獨斷專橫、粗暴冷漠的父親——是一個女性用品商店的經營者。在管教孩子方面,二位父親也略有不同。伯格曼的父親是一位牧師,平時生活嚴格遵守古板的教條教規,對孩子的管教更傾向於嚴苛的要求和態度上的冷峻。而卡夫卡的父親則更加粗暴,除了冷漠、專橫外,還對卡夫卡施以嘲笑和自尊心的羞辱,這幾乎導致了卡夫卡支離破碎的人格結構。
這二位異常「高大」的父親,對於脆弱的孩子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將摧毀孩子的人格結構,阻礙孩子對他人的移情。為了彌補童年缺失的安全感、溫情,他們將自己封閉在自己圍起的城堡內,謹慎地與他人建立飄忽不定的聯繫。童年的經歷是造成伊薩克和卡夫卡人生悲劇的根本原因。
人生的階段
克爾凱郭爾把人生髮展分為三個階段:審美階段、倫理階段、宗教階段。伊薩克和卡夫卡都被困在倫理階段,但又都無法正常過上有情有愛的普世生活。他們被擠到倫理世界的一個陰暗角落。在這個角落裡,他們窺視著具有人間煙火味的正常人的生活,但都因童年的創傷而無法走到陽光下。
電影名稱叫「野草莓」,主角伊薩克終生也沒有吃到。卡夫卡更是一個「沒有真正生活過的人。」他渴望與女性建立溫暖和諧的家庭,渴望異性的關愛,甚至有人認為他患上了「少女飢渴症」,他一生和三位女性建立婚約,而又三次違約,最終沒能走進婚姻。
到底是什麼阻礙了他們追求幸福?我認為應該歸因到他們人生早期造成的人格缺陷和病態心理。一個人的外部生活是他內在人格結構的投射。如果他的人格結構有著明顯的缺陷,那麼這個缺陷遲早會反映到他的外部工作、愛情、婚姻上來,造成人生髮展的瓶頸。對伊薩克和卡夫卡來說,這個瓶頸更多地體現在無法與他人建立親密的關係上,人生的發展被卡在愛情、婚姻的階段,無法進一步融入普世生活。有句話說「子女的婚姻質量是檢驗家庭教育的終極標準。」也說明了這個道理。
另外,伊薩克與卡夫卡無法退而求其次去追求審美人生,他們沒有狂熱的激情去把生命能量投入到藝術或放蕩不羈的審美世界中,像梵谷、唐璜那樣度過一生。也無法毅然決絕地走進宗教人生,完全摒棄此岸的生活。他們倆的共同點是都無比眷戀俗世生活,人格和心理的缺陷又只會讓他們在俗世生活中備受煎熬。
愛情之殤
這部電影也是一出愛情悲劇。這讓我想起一句話:「如果沒有愛,生命只是一場低質量的搏鬥和較量。」
老態龍鐘的伊薩克終生愛著堂妹薩拉。但弟弟捷足先登,搶走了薩拉。歲月一恍就是半個世紀,後來伊薩克和另一個姑娘結了婚。弗洛伊德說過這樣的話:如果一個人不能追求他最熱愛的事,那麼其它任何事對他來說都將成為一種障礙。弗所指的最熱愛的事往往和性本能有關。伊薩克似乎正符合這句話所描述的情況,對一個年輕的小伙子來說,還有什麼事會比愛一個少女更讓他心潮澎湃呢。然而,這次經歷卻成了他人生中唯一的愛情絕響。沉重的打擊,無異於給他赤熱的內心潑了一盆冷水,撲滅的不僅是愛情之火,還有生命的激情和歡愉,使他的整個人變成了一堆「冰冷」的死灰。在他面對其它任何事時,內心都會有種挫敗感。
婚後,他並不愛妻子,她不但不愛他,還和其他男子在野外偷情。其實,他自己也清楚,在經歷薩拉的「愛情之殤」後,他不會再愛其它任何女人或者說任何人了。他把他剩餘的生命能量轉移到事業上:醫學研究。雖然年老時,他取得了業界認可,但他並不快樂、滿足,內心仍籠罩著揮之不去的失落、沮喪、痛苦。當然這種折磨不僅僅來源於愛情的失敗,但事實是沒有了愛,他的人生簡化為一種工具,去承擔現實規則賦於他的責任:看望母親、撫養孩子、維持每天的例行事務、醫學研究、與僕人爭論……,唯獨缺少愛的溫暖。不過,話說回來,即使讓他的人生重新來過,與薩拉結為夫妻,恐怕他的婚姻同樣會出現種種問題,一個連自己的內在人格結構都一團糟的男人又怎麼能把婚姻經營的和諧有序呢!
至於卡夫卡就更不用多說了,憑他支離破碎的人格在與女性的「鬥爭」中幾乎是節節敗退。「移情英雄詩」的失敗,讓他談不上對女性的任何征服力。沒錯,他渴望女性,但內心的罪惡、恐懼感讓他不敢也無力直面愛情,步入婚姻。
伊薩克和卡夫卡的兩性世界就像一片荒蕪的田地,充斥著焦燥的塵土、發白的日光和嗆人的氣味,沒有溪水的滋潤、綠陰的呵護和清風的吹拂。
那顆甜甜的野草莓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顆野草莓,吃到的人會品到甜中的酸,沒吃到的人更嚮往它的甜。對於像伊薩克與卡夫卡這樣的人,人生最大的憧憬就是那顆無法摘到手的「野草莓」。那麼野草莓在電影中到底象徵著什麼?象徵很廣泛,可以是愛情、父母之愛、友情、生命的歡愉,或者是整個充滿溫情的人間世界。電影中似乎更傾向於愛情,告訴我們要勇敢追求愛情。
我們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有它的任務和快樂所在,生活是快樂的源泉。對於我們,最好的做法是享受你的年齡,大膽去追求那顆甜甜的野草莓,以避免人生中最大的懲罰——孤獨。
在此,附上狄金森的那首著名的詩《籬笆那邊》,感覺這首詩和這部電影所告訴我們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籬笆那邊
有草莓一棵
我知道,如果我願
我可以爬過
草莓,真甜!
可是,髒了圍裙
上帝一定要罵我
哦,親愛的,我猜,如果
他也是個孩子
他也會爬過去,如果他能
爬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