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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妖記--Monster Hunt

捉妖记/聊斋之宅妖/聊斋之捉妖记

6.1 / 5,724人    117分鐘

導演: 許誠毅
編劇: 袁錦麟
演員: 井柏然 白百何 鍾漢良 姜武 曾志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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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紅

2015-07-28 03:21:31

文明的世界應該是孩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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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雄偉,海遼闊,經奇幻」,人類從什麼時候開始以世界的主宰自居的,不可考,但依照《想像中的動物》說,早先人神兩界共通,神常常通過高大的喬木抵達人間,大禹治水時,神妖匿於途嚇人,彼時可是亂過一陣兒。
   隨著人類文明的日益發達,慾望膨脹,「人慾主天下,妖遂被驅逐入山。其後歷朝,妖偶有越界,皆由捉妖天師秘密處理。老妖王辭世,妖界大亂,眾妖越界流竄,一時間,世間人妖難辨「。
   電影《捉妖記》預設了人、妖共存多年的平衡被妖王之死打破,尚在妖后腹中的小妖王具有食之可長生不老之效,有人人慾得之而後快者,亦有為奪妖界霸主位除之而後快者。
                                       一
       吃了素,安心做「人」的妖們蟄居僻野一直過著企圖永遠寧靜的生活,直到懷著身孕的妖后和兩個死忠的夫妻妖一路被追殺逃到永寧村。
       boss葛千戶站在擠擠挨挨的村民們面前逼迫他們說出小妖王行蹤的場景,像極了抗日劇中日寇要村民交出受傷的八路,隊伍前頭剛直不阿寧死不屈的英雄大嬸搖身變回妖,質問葛千戶「我們」已斂盡妖性「為什麼還要苦苦相逼」。當年劉德華警官站在四面不見人的樓頂,面對滿臉鬍子喳的梁朝偉黑洞洞的槍口時也爭取過,「我想做回好人」。
       世間事有咎由自取不能回頭,亦有一百單八將被逼上梁山。
       特定環境下,人的善惡是可以轉換的。有句話說,你怎樣,世界便怎樣,你光明,世界就不會黑暗,你默許自己一分自由,世界便會更加美好。反之亦然。
        自小在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鄉野中長大的宋天蔭一條腿有殘疾,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在神經質的奶奶眼中,他只是個把做飯和縫紉當作人生第一理想的閒人,雖為永寧村保長,但從他勸解吵架的兩個婆娘卻反被扔飛可以看出,他是生態鏈中較弱的一環。但就是他,最後拯救了小妖王胡巴,收穫了男人婆天師霍小嵐的愛情,一劍絕殺了無人匹敵的葛千戶,平息了人、妖兩界大亂。
       這個矛盾的平衡在影片中的布排自然流暢並不做作並不矯情並不突兀。為什麼戰勝苦惡的不是掛著好多銅錢的天師,而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宋天蔭?
       因為宋天蔭像個孩子一樣善良、簡單,他的孩子氣就是對這濁世最有力的反抗。
       木心先生把孩子氣叫做元氣,我深表贊同。鳥山明的《七龍珠》里界王傳授悟空的元氣彈,威力巨大,它要求心無雜念地向星球上所有的人、山川、河流、動物等存在請求借力,越純真,借力越多,威力越大。
       強大的力量應該是純真的力量,文明的世界應該是孩子的世界。世界越複雜,我們越要簡單,簡單到重新做回孩子。
                                           二
       《捉妖記》學到了好萊塢敘事的精髓,它所昭示的看似是弱者的宋天蔭拯救了世界,更像一則童話。戰勝強大的敵人不是高超的捉妖術,而是天真和無邪。圍繞在小妖王胡巴身邊的,有苟且、有貪婪、有欺騙、有背叛,但更多的是相信、忠誠、幫助和有愛,這個長得像極了一棵白蘿蔔的小東西其實就是我們珍視且稀缺的價值——簡單純真。
       達爾文的進化論說優勝劣汰,但其實冥冥中,自然界的設計還是對弱小有些眷顧。幼小的動物個個頭大如鬥,佔去身體的很大比例,四肢短粗,一副呆萌的樣子,惹人憐愛,不忍傷害。小胡巴就完全是一副孩子的模樣,孩子一樣的聲音、孩子一樣的面容、孩子一樣的頑皮,他咿咿呀呀,他哈哈大笑,他哇哇大哭,他一笑一顰一舉一動,讓我想起了遠在200多公里之外的臭天兒李。
      陰錯陽差,妖后將小妖王託付於宋天蔭,小妖王胡已從宋天蔭口中誕下後不久便發起燒來,竟升起了白煙,宋天蔭和霍小嵐一陣手忙腳亂的悉心照護,胡巴終於退了燒安靜地睡了,初入睡時嘴角一撩甜甜的笑了,我想起臭天兒李,他也會在夢裡笑出聲來。胡巴睡覺時翻身滾至床邊,快要掉下去,妻在一旁驚的險些喊出聲來,臭天兒李也常常酣睡中跌下來。
       但,小胡巴是用來賣的,在妖商眼裡不過是價錢不同而已,一百兩。任宋天蔭如何遊戲逗弄,小胡巴就是不肯進籠子裡,小胡巴一副沒心沒肺享受遊戲的樣子又讓我想起每次我離開臭天兒李時,他也一樣,和我碰頭,在我身上踩來踩去,對即將到來的離別全然不覺,可能只是一轉身或者一覺醒來,他就不得不過一週爸爸媽媽不在身邊的日子。而小胡巴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一路父親一樣待他的宋天蔭了。
       小胡已被霍小嵐一腳踢進了籠子裡,妖商給了錢順手貼了一道符咒在籠子上,宋天蔭硬著心腸跟著拿了銀子的霍小嵐走出去,望著宋天蔭的背影,小胡巴一次次攀住籠柱一次次被電擊,他以為抓住籠柱就能抓住宋天蔭,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將被拋棄的不祥,然而宋天蔭回身了,小胡巴眼中的黯淡瞬間一掃而光,重又亮了起來,他以為這只是遊戲的一部份,眼神中儘是期待,可宋天蔭咬咬牙,消失了。小胡巴臉上兩行淚「唰」地滾了下來,扯起嗓子大哭了起來。
       我沒有看過臭天兒李和我們分開時什麼樣子,每次我都是悄悄地離開,絕不回頭,不敢 。
                                         三
       義大利化學家普里莫•萊維將自己在奧斯威辛集中營時的生活吐納成了《被淹沒和被遺忘的》,他看到一個水龍頭,「冒險試著打開它,這只有我一個人,沒人看見我, 龍頭堵住了,但用一塊石頭當錘子我設法讓它轉動了幾毫米,流出來幾滴沒有氣味的液體,我躺在地板上,用嘴接著龍頭,沒再嘗試把它開得更大,這是水,被太陽曬得有些微熱,沒有味道,可能是蒸餾水或冷凝水,無論如何,一份快樂。」
       萊維只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阿爾佩托,「我們小口地貪婪地喝光了所有的水,不斷交換著在水龍頭下的位置,只有我們兩人,偷偷摸摸地」。而萊維二人在面對「身上沾滿了水泥灰塵,嘴唇乾裂,眼睛冒火」的另一個好朋友達尼埃爾時雖然也感到自責,但「與阿爾佩託交換了一下眼神,我們立刻明白了彼此的想法,希望沒有人看到過我們。但達尼埃爾看到了我們在牆邊鬼鬼祟祟地仰臥在瓦礫堆中,已經有所懷疑,而現在更猜到了什麼」,直到解放後,在白俄羅斯,達尼埃爾仍不能理解「為什麼是你們倆,而不是我?」
       面對達尼埃爾之問,萊維不確定他遲到的羞恥是否合理,但他「的確感到羞恥,而且這羞恥,具體、沉重而持久。」
       人性是自私的。清華大學教授秦暉先生說,就單一的個人而言,不能排除人在有些場景下是會自私的。
       為了區區一百兩,霍小嵐自我安慰「妖是沒有感情的」,賣掉了小胡巴,宋天蔭無力反駁」妖沒感情」的命題,也留下小胡巴自己走了。
       趨利避害連單細胞動物都懂的生存法則絕不能作為自己黑暗的藉口。宋天蔭和霍小嵐穿過屠市,眼看著待宰的牲靈在籠中哀戚,突然良心發現,萌發了「遲到的羞恥」,急回身挽救。
      因人妖殊途,「人間不能容」,片尾宋天蔭拔劍劃出一道火牆像他父親趕走兒時的他一樣轟走了小胡巴,離開「父母」的小胡巴本性復發,一把抓住雪白的小兔子,忍了忍,又把它放回草地上,他許是想起了被他吸過血後可憐的馬兒。摘了一顆野果,閉上眼,準備受刑一樣的放進嘴裡,嚼了嚼,眼睛睜開,臉上像花開了一樣,隨之舞之蹈之。
      曾經宋天蔭餵小胡巴吃素的努力一次次以失敗告終,一旦離開「父母」的庇護,小胡巴卻自己學會了控制慾望,不僅是因為野果沒有想像中那麼難吃,更是小胡已無形中受到了宋天蔭和霍小嵐與自私抗爭的薰染,他甚或不一定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不那麼做的邏輯和正當性,他只是被動模仿。
      所以,孩子是成人的一面鏡子,你怎樣,孩子就怎樣。我們都曾是孩子,只是不做孩子太久了,忘了,所以,通過教育,我們和孩子一起學做孩子。
        古靈精怪的新一代妖王將在善良簡單的永寧村村民中強大並且成熟,說不定會重新界定妖的涵義,並主持建立與人類和平共處的永續制度。
       壞制度威迫好人做壞事,好制度限制壞人做壞事。經歷了誅殺葛千戶的一場惡戰,宋天蔭說「我只捉壞妖」,但壞妖又豈是捉得盡的?
      唯有制度建設廓清環境才是可持續的解決之道。而在秦暉看來,制度安排應以人性自私為前提,經濟上不迷信分配,提倡交換;政治上制衡權力。即使是善人,也要制衡你的權力。所謂制衡權力,「不是說我不准你行善,也不是不相信你行善,而是說假如你作惡,我也要有辦法。」
       不然,仍是打不破亂—治—亂—治的循環往復,歷史將在何處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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