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滾。
2015-07-29 10:38:14
她輕聲細語,她畫的畫跟他養的貓一樣好
我記得《鲶魚》當時的類型標籤是驚悚,這也是我要看它的關鍵原因,現在看來應該是分類錯誤。
光看簡介我便聞到一股子懸疑味,而這片在真相水落石出前的懸念設置及營造的氛圍十足吊人胃口,尤其是尼夫一夥在半夜去往梅根的農場時,我感覺有些毛毛的,忍不住屏住呼吸期待接下來他們突擊安琪拉家發現的恐怖事實。
然而這部電影並不是這樣的,它跟驚悚的確沒有半點關係。
先說一個故事。
一些具體或非具體的細節我可能想不起來了,但在我參與的部份里,它至少是真實的。
09年的網際網路環境還很純淨,我在論壇認識了一個人,簡稱C。起初,我們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我上線後看見他的回覆便也回給他,會去他發的帖子下面留言,有時在同一個帖子裡碰到了還會特意回復對方。
後來,我們用聊天工具聊天,互相分享喜歡的歌,聊書與生活瑣事。他說話方式非常有趣,標點的使用也很特別,總之能讓人一眼記住,同樣的,他也很溫和,我就像面對一個坐在面前的老朋友,輕鬆而沒有戒心。
我對他的印象除了慢條斯理的溫柔之外,還有他養貓。
他喜歡貓,對凡是關於貓咪的一切十分上心。他給我發過他家的貓的照片,他收集貓的圖片,包括上面印有貓的圖案的物品,熱心地到處回答流浪貓&養貓的問題。
我們最後一次聊天,C說他在騎行去西藏的路上,此刻的夜空很美,很近,像伸手就能摘到天上的星星。他讓我發地址給他,而我給了他所在地郵局的地址,我母親在郵局裡有一個朋友,可以拜託她轉交。
事實上,我沒有收到明信片,也沒有再和C聊上一次,哪怕是一句話。高三衝刺高考,我斷網一年,而郵局的那位姑娘也調職到其他地方工作。等我過上一輩子最悠閒無慮的暑假,才在另一個壇友給的連結里看到了C在12年的發帖。
壇友告訴我,12年的帖子是C的女友寫的,C的帳號由他與女友共同使用,在發帖之時,C早已在事故中逝世,女友則是在她心情痊癒後才選擇發帖簡短地述說情況。
是的,C不在了。
我:「那我認識的是C還是他的女友呢?和我聊天的人呢?到底是誰?」
還是說C和女友都參與了與我的交流?
壇友:「……不知道。」
壇友說,他也不清楚他認識的是C,或是女友。
每一次的回憶,恐懼便加深一分。
那並不是尖銳的恐怖感,而是綿綿密密的發毛,遍佈我的皮膚,往我的毛孔里鑽。虛擬網路中建立起來的友誼完全沒有任何現實的根基,我已經忘光了過去和C的聊天內容,也找不回來了,不可能一條條去核對。
我感覺我像是被操縱著的,眼被幪著,看不見另一端螢幕背後的臉是男是女,是貓是狗,是人是鬼。
說起那個帖子,我曾經非常難受。
從壇友口中得知C的死訊,我只會感到難過,只能說當時的我並不介意我花費在虛擬網路裡的感情被謊言所消費。
在帖子裡,C提及了一些重要的壇友,字裡行間,情真意切。唯獨在後面的樓層里,C似乎是猛地想起了我這號人的存在,寫上了我的帳號,再大發慈悲地給我六個字。
「感謝你的支持。」
極其生分和公式化。
我如同被關係很鐵的朋友遺忘拋棄,而那個朋友什麼也沒有留下,永遠也不會留下任何東西。
那年暑假,我跟壇友討論起這件事,我提出了幾個我的疑點,可討論未果,壇友勸我不必要再去糾結。
例如12年的帖子,如果發帖人是女友,那麼既然女友在帖子裡提到了我,那麼表明我曾經和使用論壇帳號的女友有過交流。然而我執著的一個點卻是使用聊天工具與我聊天的人是C還是女友,畢竟我和C的交流更多的是通過聊天工具實現的,我認識的真正的朋友應該是使用聊天工具與我交流的C。
有一個非常可怕的猜測是,C也與他女友共用聊天工具帳號。
而由此導出的真相是:我自作多情,這段友誼或許遠沒有我想像中的飽滿。
我不願意用惡意去揣測C,但我也不會完全相信我的朋友C的確逝世了,活下來的是與我曾有過表面交流的女友,這麼做只能是自欺欺人。
C的帳號目前仍然有人使用,那個人是誰,我不知道。我曾經給C的帳號發過幾條私信,至今沒有得到回覆。寫下這篇東西時,我又去看了C的帳號的發言記錄,是使用中。即使在那之後的C,ta混跡的版塊與發言風格與過去的C存在著不小的差異,但這說明不了任何事,時間能改變一個人,毀了一個人,也能塑造一個人。
我唯一能確認的是,對於現在的C而言,我是徹徹底底的陌生人,對我而言,C也一樣是不相幹的人。
就像你看完這個故事,我看完《鲶魚》,我真正地釋懷了。
我之所以對這件事唸唸不忘,並非C這個人,畢竟我們才認識不到2年,而是因為它留下了太多的疑問沒有解開,而正是這些疑問造成了整件事的戲劇性,我急於想要揭開真相,往裡探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現在想來,已無關緊要了。
在網路中肆意建造王國是最不需要成本的,只要動動身為人而必須有的手指,便能造出好幾張迥異的臉,虛擬出好幾個人的身份,要是做的再細緻一些,每個人的髮色、家庭住址、生活狀態等都能夠被設計出來。
在達成自我滿足的同時,盡情享受著虛擬網路所帶來的新生活,新空氣。
「以前從阿拉斯加把鱈魚運送到中國,都是用大桶子裝,這樣等於是運到中國,魚肉都已經失去彈性沒味道了。有人想出一個辦法,把鱈魚放進桶里時,順便放幾隻鲶魚,就能讓鱈魚保持活力。」
「有些人就是你生命中的鲶魚,讓你保持活力,讓你動腦筋而不至於變得迂腐。」
安琪拉是尼夫的鲶魚,即使她帶給他的還有欺騙與謊言。尼夫欣賞安琪拉的畫作,安琪拉扮演的梅根讓尼夫墜入愛河。安琪拉,讓他們拍出了這部紀錄片。
安琪拉的扮演者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姑娘,我第一眼見她便想起《梅根失蹤》的艾米,擁有甜美羞澀的笑容,輕柔的嗓音。
她撒了那麼多的謊,直到再也無法圓回來。
尼夫亦是安琪拉的鲶魚,尼夫待的城市,他看到的、接觸到的世界是安琪拉嚮往憧憬的,他為她沉悶枯燥的生活注入了新鮮的氧氣,延續了她年少時中斷的追夢之路。
安琪拉的畫,C養的貓,這些魚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我有兩個相識至少八年的網友,直到現在仍聯繫密切,我們沒有過任何的損失,我們不會懷抱著陰暗的心思接近對方。
我們只是遊走於對方生活中的一條鲶魚,在盛滿水的玻璃缸中觸碰另一個繁華的世界,只因我們希望在倒影里所見的屬於自己的人生會更圓滿多彩,即使玻璃易碎,美夢易蒸發。
PS,說一個巧合吧,之前我想把這個故事寫成一個短篇小說,在確定C的帳號名字時,我決定重新為他起一個,那個名字是Catfish。
因為C喜歡貓,貓愛吃魚,這個單詞代表魚的意思,既有「貓」又有「魚」,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