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肥魚
2015-08-14 19:18:11
一個人的小森林
小森是這樣的地方。遠離城市,去一趟鎮上需要花費一天。
騎單車穿過夏日滿眼的綠,沿著坡行,陽光飽滿,清新又安靜。
當然,如果不再上坡的話,你知道,人走下坡路總是最容易的。
市子因為不喜歡東京忙碌而機械的生活,回到了從小生長的小村,
雖然一個人住,夜裡也會有許多訪客,比如藍色的蝶,在窗口撲騰撲騰。
下雪的時候,竟然會有熊來偷柿子,想一想萌萌的,第二天看到被
撲倒的樹,市子說,啊,它不會受傷了吧,可愛至極。
天氣潮濕的時候,升起火爐。因為沒有錢,只能用普通的爐子,
要經常清理煙囪那種。升好爐子,利用餘溫,正好可以烤麵包。
烤麵包是細緻活兒,發酵的時間,揉麵團的力度,對爐溫的掌控,
都需要許多的練習,以前有幸在麗江吃過加拿大帥哥做的爐烤披薩,
麵團竟然會變得脆脆的,有著煎餅和麵包的混合口感,很是難忘。
夏天下地幹活兒,汗膩膩的鋪了滿身,這時候釀一份自製酸米酒,
冰鎮之後,咕嚕嚕一口就能喝完一小瓶,忍不住再來一瓶,感覺渾身舒張開來。
一個人生活,需要許多的智慧,人要有多聰明,才能在寂寞和擁擠之間隨意淡然。
就像那小時候吃了一口覺得苦澀的胡頹子,等到熟透做成果醬,抹在爐烤麵包上,
一口咬下,脆脆的咔擦一聲,才發現一直誤解了它的好,沿著腳邊的落果慢慢的,
慢慢的摘,又想起和男友一起摘胡頹子的時候,思念總是這樣,你以為收得好好,
當你打開那個盒子,早就像胡頹果漿,散落得到處都是,很難收拾乾淨呀。
小兩屆的學弟佑太是吐槽聖手,他說起為什麼不想去東京而回到小森,
因為喜歡小森,「不想過那種被人殺了,還吐槽殺人方式的人生啊」。
他和市子一起去轉移鮭魚苗,完了老闆招待吃魚。清澈的水,魚肉鮮美。
直接火烤,撒點鹽即可,或者切成大塊燉成魚湯,夏日的汗都沸騰起來。
小森的山上,四季有許多的野菜,採回來一包包,得去早一些,
晚了的話,勤勞的婆婆們就採光了,裹上麵粉糊,椿芽天婦羅,
也可以將野芹搭配馬鈴薯泥,做成開胃的馬鈴薯沙拉,想起以前會和老媽
去山上采燈籠花葉回來煮粥,吃了夏天就不容易生瘡,到春天,
花也可以吃了,櫻花落下的季節,小森更是讓人心生嚮往。
大雪紛飛的時候,來一片自己做的烤紅薯,聽聽附近的婆婆吐槽,
說,哎我家那口子一點都不幫忙耶,還竟是給老娘打敗事。
然後年長的婆婆說,那就是感情不夠深啦。大家一起笑起來,
笑聲混合著大雪飄落,小小的屋子裡香味鋪滿,掛在屋簷的
蘿蔔乾也溫柔起來,要是配合胡蘿蔔等燉菜,一切就更美啦。
也會遇到閨蜜吐槽覺得難受,在路上走走走,回去發現她帶來
了自己做的咖喱,搭配發酵完美的麵團烤成成印度風薄餅,火爐
上的麵團,受熱會慢慢膨脹,兩個人看著麵團,等待著那一瞬間,
大聲笑鬧著:哎呀哎呀連在一起了。吃貨總是比較容易幸福的,
遇到不開心的事,一想著待會兒要去吃了,就兩眼放光煩惱跑光。
如果你看過《被嫌棄的松子》,會對獨居有著一種恐懼。
總覺得泡麵盒會越堆越高,電視螢幕都在嘲笑,然而在小森,
這一切似乎都不存在,至少表面上是的。在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
看落日流雲,過著與世無爭,隨四時而息的日子,有什麼不好嗎?
也許是的,要不市子的媽媽就不會一聲不吭離開了家,
要不市子也不會在春天放棄栽種新一年冬天的馬鈴薯,離開這溫暖的故鄉。
年輕的時候總是憋著一股勁兒,說不出來要做什麼,但你不願意就這樣了。
這是值得欣喜的事,願意去迷惑思考的人,比較像人,而不是批發用品。
想起蔣勛在孤獨六講里,說到一位媽媽,到了八十多,
選擇離開兒子去敬老院住,她說的一句話:工作了幾十年,
終於有了一間自己的書房。她喜歡英文翻譯,頭腦記憶都好。
在那個年代,大部份的女性都變成家庭主婦—總有那麼幾個不想做飯的嘛。
這種孤獨,只能自己消化,一個人住容易被歧視,不管被他人還是自己。
就覺得,必須添個愛人,要不這日子沒法過了。大抵中國人擅長群居,
喜歡群聊,可是如果聽不見孤獨的聲音,又怎能真正的融人人群。
一個人過都覺得心太擁擠嘈雜,兩個人在一起,愛情也很快就燃燒殆盡。
在小森,糖煮板栗是某天販魚大叔靈光一閃的作品,
在村民之間流傳開來,加紅酒或其它不同的酒,軟軟的,糯糯的,
如同在稻田間幹活兒的時候,放在便當裡的核桃飯,香甜可口。
看著看著,也想自己來做個便當,朋友說她女兒最喜歡吃自己做的
香菇肉臊飯,就是先炒一些香菇肉臊,包入飯糰,撒上醬油即可。
這兩天買了漁具,改天帶上草帽去守候的時候,也帶上一盒吧。
市子的媽媽說,料理啊,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心境。這點我很認同,
想起幾年前每天都在做飯,那時似乎充滿著無窮的熱情,但只是當做
攝影項目在做,會有人點讚和推薦,更多是奔著虛榮去的。幾年後的
現在,不用時常做大餐,我知道它們已經成為身體的一部份,如果有需要,
隨時都可以變出一桌子,這樣隨心隨性,相信現在的食物會做的更好吃。
你看料理是多麼麻煩的一件事,要買菜,洗菜,切菜,煮菜,裝盤,
吃完還要打掃廚房,洗碗掃地,有時真的不想動。但生活本是麻煩的事,
你會遇到水電煤氣和難纏的房東,也會遇到老鼠蟑螂和遺忘而過期的牛奶,
會遇到半夜起來唱歌的怪人,也遇見裸著上身放鴿子抽悶煙的對樓鄰居。
我們糾纏在這永恆的柴米油鹽,如果你不愛它,分分鐘想要逃跑。
可是又能逃到哪裡呢,西藏的人也要吃米,煮飯用高壓鍋還更麻煩。
對太懶的人,家徒四壁都嫌掉灰難打掃,我可不能這樣子,人走下坡路總是最容易的。
把自己從關燈以後清晰可見的寂寞和孤獨里清理出來,做一餐簡單好味的飯,
去見一位很久不見的老朋友,聽一場心儀已久的音樂會,或是看一部笑到淚流的電影。
秋天來了,夜晚漸涼,轉眼已到一年收穫的季節,希望你我收穫的,不只是秋膘。
從來都不需要這麼多的,從來都不需要這麼多的,可你看我有了這麼多,還要更多呢。
總是會被問到心中的文藝是什麼,我想大概就是在這麻煩粗糙的生活里,看出一些美來。
讓人在永恆的柴米油鹽里,竟然都能忍受,接受,享受了,漫長的日子變得能過了。
農活會浪漫嗎,料理會浪漫嗎,沒有玫瑰花的愛情可以到達永遠嗎,我的態度是積極的。
你不用去森林,因為你的心,已經穿越那浮視的矯情,到達一片繁茂的孤獨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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