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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聶隱娘--The Assassin

刺客聂隐娘/聂隐娘/

6.3 / 15,834人    105分鐘

導演: 侯孝賢
編劇: 朱天文
演員: 舒淇 張震 謝欣穎 妻夫木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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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亦凡人中文站

2015-08-15 02:34:52

只是侯孝賢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看完電影,高一腳低一腳的走出劇院,喧囂的現代都市和電影裡屏息靜氣的唐朝構成兩個極端,有種時空踏錯的感覺。南半球正是冬天,陽光不見溫度的撒下來,就像片中舒淇不帶表情的注視。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這是腦子裡最先想到的評價。結尾聶隱娘護送老者和少年離開,人物在山巒田野中漸漸變成移動的螞蟻,遠眺有如滄海一粟——恰如一首以景結情、餘音迴響的唐詩。

《刺客聶隱娘》是侯孝賢七年磨一劍的武俠片,它將歷史研作顏料,將唐人筆記裁為宣紙,用細膩的工筆和潑墨的寫意同時作畫,勾勒出了一個廟堂之高與江湖之遠並存的唐朝。片中一帛一幔無不逼真考究,寒林飛鳥古意盎然。像隱娘沐浴和胡姬旋舞,道具、場景、服飾、人物舉止被還原得栩栩如生。舒淇飾演的聶隱娘低眉斂目,無論殺意還是感情波動都絲絲封於體內,舉手投足間盡顯刺客精魂。

這樣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如果背後的投資能再多一點,如果時間能再長一點,如果故事能再說透一點,都絕對將開啟武俠片的新作者時代。可惜,電影的敘事硬傷明顯,譬如嫁入田家的嘉誠公主和化身道姑的嘉信公主之間的糾葛;田元氏和精精兒乃同一人的明暗身份;以及元、田、聶三家的權力紛爭。對這些複雜詭譎的幕後故事,導演採取的做法是:一概不解釋!——這就像一個已經非常深邃的房間,還要放上一道道屏風隔斷,只會讓景緻變得愈加的幽暗。

說到底,《刺客聶隱娘》不是武俠片,而是侯孝賢,只是侯孝賢。它是導演將自己標誌性的長、空、遠和固定鏡頭放到武俠類型片裡的一次嘗試。它讓武俠不再武俠,或者說讓武俠成為了一件鏤空雕花的器皿。它有著詩化的鏡頭語言,但在敘事上卻漫不經心;它明明可以打得飛天遁地、撒豆成兵,卻選擇出手乍分乍合,如點水蜻蜓。它從頭到腳都穿戴著導演的美學,呈現的是導演心中對那個朝代人、事、物的片片投影。

對《刺客聶隱娘》的觀眾來說,如果不能搭建合理預期,抱著看武俠娛樂片的心態走進電影院,那麼多半隻會掃興而歸。事實上和我同場的外國觀眾幾乎全看傻眼——這些人大多只知道《英雄》和《臥虎藏龍》,以為來看的也是同一類型。坐在前排的金髮小哥看完就跟旁邊的男(性)友(人)說:「哇,我只聽說這個導演很難懂,沒想到這麼難懂!%^&$%*!...」

不知道是否早有預感,侯孝賢在片中加入了一個「青鸞舞鏡」的故事。青鸞三年而不鳴,有人提議:「嘗聞鸞見類則鳴,何不懸鏡以照之」?結果看見投影的青鸞奮而悲鳴,終宵舞鏡而絕。為找到自己的同類,哪怕跳到天地無棱也在所不惜,這或許就是所有孤獨從事電影創作的導演的內心寫照。對侯孝賢來說:「懂」他的觀眾同樣可遇而不可求;一旦求到,便可啼血。

電影外的青鸞是侯孝賢,電影內的青鸞是聶隱娘。這位女刺客煢煢行走於世間,唯一的陪伴是一枚羊角匕首。父母、師傅、指玦為婚的表哥,都被她拒之門外。她的孤獨甚至體現在招式上,致勝一招往往是乾淨俐落的割喉,如青空一線。有趣的是,最終被她認作「同類」的並不是與她同為女刺客的精精兒,而是一個質樸的異族磨鏡少年。少年以磨鏡為生,她以少年為鏡,照見的是殺與不殺間謹守內心道德的規尺,是無論沾染多少血腥也不曾失卻的柔情。當最後磨鏡少年一路奔跑著跟村民說「我就知道她會回來」時,走在後面的聶隱娘露出了全片唯一的一次微笑。

此情可待不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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