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於情色——臉的慾望

《狼狽》是一部情色鏡頭很少的情色片，僅有的幾個情色鏡頭也是影片的「雞肋」，觀之無感，棄之可惜，幾乎於劇情並無重要關係。真正提升了此片格調的是電影的超脫的立意與後半部份幾個具有先鋒主義意味的鏡頭。

做文章講究立意高深，相同文筆的兩篇文章，比如寫太陽，寫少年中國就會比寫好大一個燒餅的更值得看。電影是同樣的道理。本部電影有批判娛樂主義的意味，在立意方面，就比單純的情色片，如《蜜桃成熟時》，更高一籌。當然，《蜜桃成熟時》也是我非常喜歡看的系列電影。

《狼狽》的實驗意味的鏡頭在視覺效果上有些突兀，與前面的鏡頭風格不太統一，但是我覺得這種先鋒主義的鏡頭強化了影片的荒誕的意味，加劇了諷刺的效果。
 

                                    讀圖時代的惡果


移動網際網路的普及便利了圖片的傳播。人天生是一個視覺動物，在文字產生之前的很長時間內，人們都是通過眼睛來觀看現實的畫面獲得資訊，並通過圖畫來傳遞資訊，原始社會的壁畫即為此例。古代人們通過文字來傳遞資訊只不過是當時的技術手段無法保證圖片傳播廣泛傳播與長久保存。現在，人們發明了電視，發明了手機，網路提速降費，圖片可以像文字一樣廣泛而迅捷地傳播，於是，圖片的直觀性的優勢體現出來。

表現在電影《狼狽》里，或者體現在現實社會裡，讀圖時代的一個特點是人的臉比他的話更令人信服。

《狼狽》其實是極端化的現實社會，或者說是把現實社會的一個點放大表現在螢幕上。明星莉莉子因為出眾的容貌被無數媒體與消費者追逐，人們模仿她的一切，她佔據了幾乎所有媒體的封面。人們不在意她的其他能力，只因為她有一張令人瘋狂的臉，就將所有的榮譽與愛置於其身。莉莉子因為她的臉，得到了名、利，也得到了一個同樣容貌出眾的男朋友。

但是，人們常常因為一張臉而忽視了別的東西，要知道，美麗的臉並不代表能力出眾，也不代表品德高尚，比如莉莉子的英俊男友就為了娶政要的女兒而拋棄她。美麗的臉僅僅意味著這張臉符合大眾審美，這張臉，可以是天生的，也可以是整出來的。

莉莉子，是一個人工美女。
 
劇中人物的原話是，她身上除了眼睛、舌頭和那東西，就沒有是她自己的。

代價就是她要面對整容失敗的後果，而這後果如同達摩克里斯之劍，懸在頭頂，不知何時落下。

劍落之日，既是她死亡之時。

螢幕上的莉莉子確實死掉了，在公司緊急組織的發佈會上，濃妝打扮遮住了黑化的皮膚的莉莉子刺瞎了自己的右眼，這一次，她真的再也不能出現在雜誌封面上了。


                                 注意力是快速消費品


為什麼說讀圖時代，人的臉比他的話更令人信服？因為這個時代人們的注意力難以集中，只能在短時間內迅速做出判斷，而相比於支零破碎的字詞話語，一張有特點的臉更能令人印象深刻。

一種媒介對應一種資訊的形式，而一種資訊形式則對應一種內容。

電視時代的資訊是動態的，不斷更新的，這種情況下，資訊就必須更加直觀，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告訴受眾一個相對完整的消息，這方面，一張照片或一段視訊比文字包含更多的資訊量。

資訊的形式由文字變為圖片或視訊，相應的，資訊的內容就會從邏輯的、說理的變為娛樂的、有趣的、吸引人眼球的。邏輯的、說理的內容是無趣的、長篇大論的，需要受眾保持長時間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娛樂的、有趣的內容則是碎片化的、短時間的、不需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媒體必須播放更多的娛樂的有趣的資訊，如果不這樣的話，受眾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的有趣的資訊奪走，這是個資訊爆炸的時代，所有的媒體都在搶奪受眾的注意力。

因此，媒體更多地選擇圖片、視訊而非文字。此時，一張符合大眾審美的臉必然更受媒體的歡迎。

莉莉子憑藉一張臉走紅正是此種道理。
 
但成也注意力，敗也注意力。

巨大的資訊量不斷地撕扯受眾的注意力，碎片化的資訊註定了受眾的注意力不可能長時間地停留在某一內容之上，它是不斷轉移陣地的。
因此，不斷重複的一張臉會令受眾疲乏，這也是為什麼現實社會中，沒有哪個明星只刷臉就能在娛樂圈風生水起，即使能力再不行，他們也會演個三流電影、走幾次紅毯，製造出新的新聞。

電影《狼狽》的線索有兩條，其一是檢察官偵查美容院的違法情況，莉莉子正是該美容院的客戶，其二是莉莉子在娛樂界的走紅與落魄。
娛樂新人阿梢正是推動劇情發展的人物之一。
 
莉莉子一方面面臨整容失敗的惡果，一方面又要面對新人阿梢搶佔她的媒體資源和受眾注意力的事實。這兩件事最終促成了她的崩潰。

可以說，莉莉子的崩潰在一開始就是註定的，她的整容手術遺有惡果，而受眾注意力的快速轉移又決定了她必然不可能憑藉一張臉「吃遍天」。


                                            一些有趣的地方


影片的配樂很不錯，面對雙重壓力，莉莉子在一檔綜藝節目上精神崩潰，出現了幻覺，導演在此處用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第四樂章》搭配先鋒主義的荒誕鏡頭，其中穿插莉莉子的驚惶的面部表情特寫，以及與此同時發生的另一場景的出自莉莉子授意的對阿梢的傷害，這生成了一種悲憫的感覺蔓延在銀屏之上。

導演借莉莉子的幻覺在螢幕上展示了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眼睛，大概導演想藉此表現這個時代是眼睛當主角的時代，眼睛佔據了世界的一切，眼睛有了自己的生命，反倒成了人的主人。
      

女主角莉莉子在發佈會上自殘的場景中，發佈會具有未來科幻的氣息，背景純白，莉莉子衣服純白，台下的記者服裝純黑，表情動作統一，連閃光燈的分佈都很有規律。這個鏡頭的風格也與影片其他部份不同，但同樣具有實驗主義的意味。

最後，影片裡的情色鏡頭，男女、女女，但很含蓄，至少畫面不醜陋。女主角的顏值也還不錯。唯一的女女鏡頭，也是一個有價值的情色鏡頭，發生在莉莉子與她的助理之間，是兩者之間人格天平傾斜的體現，也是相關人物性格扭曲變異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