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暴瘋語》看「南京620寶馬肇事案」裡的暴風雨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一 精神病
    
    今年6月20日，發生在南京市石揚路路口的重大交通肇事案，造成兩人當場身亡，案發當時影像被監控捕捉下來，慘烈之極，引發全國震驚，輿論一片聲討之聲，要將肇事者嚴懲。

    後來我無意中看到了今年4月份剛上映的一部由李光耀導演，劉青雲、黃曉明等人主演的精神病犯罪電影《暴瘋語》，關注的是在社會高壓下都市人的心理疾病，看完該片，我腦子中一下子就想到了「620寶馬肇事案」。

    實際上此前警方一直弄不明白的是罪犯的作案動機，甚至從他怪異的案發前後行為上判斷，懷疑精神有問題。
    
    不過由於620肇事案的調查沒有最新情況，也沒有相關司法鑑定是否存在精神問題，就在昨日晚間，南京警方公佈了最新調查結果，指出車禍肇事者「作案時患急性短暫性精神障礙，有限制刑事責任能力。」

    此外，官方目前還沒有給出更為詳細的說明，或許電影《暴瘋語》能給你一些解釋。

    


二 釋放


周明國（黃曉明 飾）：我認為只要堅持服藥的話， 一定是可以治癒的，所以我建議讓他重新適應社會。范國生經歷了喪子之痛才得了躁鬱症，在患病的三年之內一直沒有看過醫生，才導致急性精神分裂病發，但是大家都很清楚，到了他這個年齡犯病，其實病情很樂觀，絕對可以出院。

其他醫生：殺了人三年就放？

周明國：這裡不是法庭，今天在這也不談道德問題，法院判他來醫院治療，他就是病人，治癒了就應該出院

雷醫生（方中信 飾）：問題是如果被媒體知道了，這事就大了，院長，要不把他轉到大病房先觀察，明年再說？

周明傑：雷醫生，還記得八八年良安村殺父案嗎？犯人薛桂芳被判入院治療，幾年後治癒了，到現在為止有沒有出事？

雷醫生：你真不怕媒體說三道四？

周明國：我是一個醫生，我從來不在乎媒體，你會介意嗎？

雷醫生：我是不想讓范國生受到不必要的壓力。

周明國：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會有壓力，你會有，我也會有，剛才你也看見了，他現在沒有問題了。


    這其實並不是電影的開頭。電影的開頭，極為陰鬱，頹廢潦倒的范國生（劉青雲扮演）因為懷疑妻子（葉璇飾演）有外遇，殘忍地將其扔出窗外，當場墜樓身亡；而范國生隨後準備用瓦斯自殺，不過被搶救下來，最終法院認定被告案犯在作案時精神分裂症病發，陪審團認定被告誤殺罪名成立，強制入院治療，判處無限期入院令。

    妻子母親（鮑起靜 飾演）極為憤怒，在法院前哭喊：「判決不公平！把女兒還給我。」
    三年之後，回到文章開頭的對話，眾醫生圍桌在會議室中，主治醫師周明國（黃曉明 飾）正在播放自己給犯人范國生的精神評估錄像，以此評定該不該釋放他。

    最終，醫院將殺妻案犯人范國生釋放了，作為主治醫生的周明國自信滿滿，他從自己的職業判斷來說，他的這個病人理應被釋放，因為他的病痊癒了。

    而對於6月20日當日晚上，南京警方也面臨同樣的困境。當天事發之後，微信中就傳出了那個極為慘烈的撞車錄像，當時很多人分析是肇事者不是酒駕就是毒駕，甚至有媒體還報導，現場發現了冰毒。

    當天晚上警方就抓獲肇事者後就進行了測試，化驗的結果既不是酒駕也不是毒駕，這個其實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包括辦案民警自己，因為之前網路上流傳的資訊就懷疑是毒駕或者酒駕否則不會開那麼快，所以對於這個結果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向公眾交待，說還是不說？該如何去面對媒體？該告訴他們怎麼樣的資訊？

    



三 信心

    「你為什麼殺她？」電影中醫生周明傑在對范國生進行病情評估時，故意讓人打電話要找他的妻子，藉此來刺激他，並測試他是否已經痊癒。

    「我認為我兒子的死全是她的責任，兒子死了以後我很努力地工作，想讓她過舒舒服服的日子，沒想到她竟然去偷男人，我忍無可忍就……」

    范國生拿開聽筒，調整了一下情緒：後來我才知道因為我有情緒病，經常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維，那三年我根本沒有工作，缺錢就去財務公司借，其實我太太一直都很關心我，很想幫我，但我總是疑神疑鬼，一天到晚說她去偷男人，最後……（掩面痛苦）我現在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那麼失控。周醫生，別再用我老婆的事來測試我，我受不了，我很痛苦。

   「對我來說，這樣才是最大的懲罰。」阿生痛苦說道。

   「阿生，你出院之後也會面臨同樣的問題，但是我對你有信心。」這是周明傑醫生對阿生評估留下的最重要的一句話。

    「我對你有信心」。電影中周明傑通過對阿生真實場景與夢境的詢問，以及相關評估認定他已經康復，因為精神分裂症患者是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實際上從整個電影來看，與其說周醫生是對病人阿生的信心，不如說是對自己醫術的自信。

    在面對社會敏感案件時，信心或許是一種最重要的保障；基於對自己醫術的信心，周明傑醫生頂住了同事對他的質疑釋放了阿生。但是南京的信心顯然不足。





四 隱瞞

    不過影片弔詭的是，當阿生被釋放之後，遇到了一場殺人意外，而周明傑首先想到的是幫阿生隱瞞這場意外，當暴風雨來臨的時候，周明傑突然對阿生非常沒有信心，他害怕因為自己沒有醫治好阿生，就放了阿生，然後再犯事情，影響到他的職業生涯。

    事實上，從整個影片來看，阿生確實是被治癒了，周明傑醫生的醫學判斷沒有任何問題。

    就如同南京警方通過DNA等多種手段鎖定了犯罪嫌疑人，並通過專業的刑偵手段調查了肇事者的方方面面，對於每一次的警方通報案情中的環節，警方也都有足夠的信心；此外警方前期偵查中，或許是害怕引發更大的輿論壓力，在還沒有經過精神鑑定的前提下，還隱瞞了肇事者一些怪異的行為：

    這名肇事者在案發當日的中午11點左右，曾經報警打110，他稱有人要追殺他，還有人在他手機里裝了竊聽器，而家裡人也反映他最近生意出現問題，經常無緣無故提心弔膽，害怕有人要害他。

    警方更是從倒賣給肇事者寶馬車的店主那邊了解到，其實早在案發幾個月前，肇事者就一直打電話給店主，說有人要偷他汽車，要店主報警，店主也十分詫異。
    
    但是當面對輿論壓力、公眾的反覆質疑，警方的信心似乎顯得並不是很充足，不僅放在深夜公佈，關鍵資訊沒有積極應對，再加上對案件資訊公佈週期的遲緩，讓警方給人看上去並不是很有信心。
    
    或許，電影中周明傑面對阿生，如果阿生不是一個殺人犯病人，那麼他就是他眾多患有精神分裂症患者中的一個普通病人罷了，對於這樣的治療周醫生本身就駕輕就熟；或許，現實中，那輛開了190多碼的寶馬車撞上的不是汽車，更沒有傷害到其他人，或許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這對於警方來說也只是一場毛毛雨。





五 救贖

    阿生的病確實好了，但是周明傑為什麼在暴風雨來臨的時候，為什麼不自信了，甚至自己也成為了「兇手」？問題錯在哪裡了呢？

    答案是：周明傑醫生也是病人，他也是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因為自己的母親是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當年母親帶著年幼的他去醫院尋求治療，但母親的病並沒有被治好。

   「原諒媽媽，媽媽活得好孤獨。」母親講完轉身跳下，年幼的周明傑目睹了母親的痛苦。他立志成為了一名醫生，而他實際上也遺傳了母親的病。電影如同洋蔥一樣，一層層地被扒開，揮發物不斷湧上來，刺激著觀影者的雙眼。

    電影中，周明傑開始救贖，他想的是要給「病情復發」的阿生繼續治療，於是他將阿生和他關在屋子之中，每天監督著他的行動，吃藥，時時刻刻，分分秒秒，被攝影機全部記錄下來。

    這實際上也是該電影最精彩的部份，劉青雲與黃曉明在彪戲過程中，劉展現出的鎮定與先前患病時的癲狂拿捏得十分到位，而想要治癒劉青雲的黃曉明，則在該場戲中與之前鎮定自若信心滿滿的醫生，表演成一個幾近瘋狂的病人，演技可圈可點。

    作為藏在心底裡的秘密，周明傑知曉自己的病情，所以關在屋子裡其實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而阿生則是由於周明傑自己的精神分裂症而意象出來的，周明傑需要「殺掉」他心裡的「敵人」，需要越過他心中過不去的坎，他更需要與另一個自己進行搏鬥。



六 自救

    醫生治癒病人，到最後卻變成了一種自我的救贖，與其說是一種莫大的諷刺，不如說是一種殘酷的悲憫。就如同「620寶馬案」之後，本該被打撈的是真相，是安撫受害人家屬，是社會的反思，但是卻走向了一個在案件調查與傳播過程的自我救贖之路。

    「我覺得這是一個進步，說明我們並沒有被其他因素所左右，就是堅持實事求是，更應該被鼓勵。」昨天當警方將精神鑑定結果公佈以後，即使有很多人不相信不理解這樣的結果，但我仍然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南京620寶馬肇事案需要救贖的應該是整個社會「暴風雨」的環境，在「暴風雨」的環境中，即使是最專業的判斷結果，也很可能讓人產生疑惑、懷疑，再加上互動不及時造成誤解，使得各方都會引發如精神分裂症候一樣的想像敵。
   
    或許治癒這個暴風雨環境中的「精神分裂症」，需要的是我們直面自己的病灶，需要的是我們對真相的堅持，對職業精神的堅守，當然這樣的自我救贖過程還很慢長，正如片尾主題曲唱道的那樣：其實陽光從來沒有消失，走出陰霾卻需要擁抱勇氣。



七 《暴風雨》

演唱：陳奕迅

詞：高世章

曲：岑偉宗

擁有一切在我手裡

一場風雨夜半來襲

還以為人生全由人控制

一覺醒來才發現一切隨陽光消失

無法抗拒

無法躲避

天地的威力誰能抵

窗外的風雨已穿透牆壁

脆弱的人生原來不堪一擊

啊，暴風雨不可理喻

把美好的事破壞無遺

再委屈不過是一段插曲

眼前的暴風雨再無情的都會過去

沒有魔鬼沒有天使

原來救贖就在心底

其實陽光從來沒有消失

走出陰霾卻需要擁抱勇氣

啊，暴風雨不可理喻

把美好的事破壞無遺

再委屈不過是一段插曲

眼前的暴風雨再無情的都會過去

啊，暴風雨不可理喻

把美好的事破壞無遺

再委屈不過是一段插曲

眼前的暴風雨再無情的都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