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影評】《九層妖塔》：街球手與背鍋俠

在病嬌青年吳邪開著吉普車、身側載著一個生造出來的殺馬特男子、帶著一個道具牛頭要去交給國家的數月之後，中國奇幻盜墓題材小說巨型IP中的另外一部——《鬼吹燈》，終於如約來到大螢幕。

看電影的時候，幾員妙齡少女在我身後交頭接耳；她們話語構成的彈幕陪伴我看完了整部電影。無論是在社交網路上還是電影院裡，中國民間影評人的強大與自信皆為我留下過深刻印象。演員們在螢幕中賣力演出，她們也未停止評頭論足。你能感受到她們是一群熟讀原著的受眾，對《九層妖塔》推倒重來式的改編並不滿意。

走出電影院後，我想想她們作為普通觀眾的表達，也覺得不無道理。《九層妖塔》是一部氣質奇怪的電影：它與原著存在出入，但電影中埋設的各種致敬以及政府陰謀論色彩的改編又富於觀影快感；它的故事和剪輯存在一些Glitch，但本片的特效水平與某些場合的動作設計是我在國產影片中見過最好的。

這部電影就好比一個來自哈萊姆的街球手，每一個動作都令人拍案叫絕；但讓他像指揮交響樂團一樣去掌控一場球賽，他會告訴你他的傳球鍵還沒有修好，做不到這件事。與此同時，他的床前還貼著斯托克頓的海報。
人們看電影的方式大同小異，但理解一部電影的方式卻不盡然。你可以將《九層妖塔》理解為一部挑對了檔期的爆米花特效大片；你同樣可以將它理解為陸川重返電影生意場的一次如履薄冰的嘗試。這都沒有錯。但同樣可以如此理解：《九層妖塔》是一部完成度極高的國產現當代科幻擦邊球電影。在這個層面上，你大可以忘掉它的原文本。

審查上的事情大可不必多說，我只補充一句：國內審查機構的鬼斧神工遠超某些普通影迷的想像。某些敘事就是畫好的紅線，越線是要付出代價的。《鬼吹燈》小說題目里赫然一個「鬼」字，簡直愁煞了各路欲將它搬上螢幕的豪傑。但這也並不是《九層妖塔》進行粉碎式改編的最重要理由。

問題是：你還想在螢幕上看到些什麼？有的人能夠注意到近年來國內院線電影的某個現象，那就是類型割據。鬼神這種物事，倒是能夠在成噸的古裝奇幻與動作巨製中大行其道，觀眾看得舒心，全然不顧《西遊記》《聊齋》《三國》的冷飯仍舊在被一年年爆炒著；中產階級需要娛樂與做夢，於是林林總總的都市愛情電影寫盡了男女之間可能存在的各種感情，全然不顧自身也是在恐同與政治正確的價值觀中左躲右閃。接下來就是各型喜劇，百花齊放，良莠不齊，成本低廉，老少咸宜；高端誠然有束煥這類大師督陣奉獻些上品，若要接地氣，一個朝陽區的民宅公司也敢花上個幾萬元錢請個八流段子手攢個痛快，他們明白來者不拒的人民需要麻醉，正如元首需要肥皂。
以上三位構成了國內炒得火熱的電影市場的三駕馬車。其餘類型幾乎全部陷於長尾，作為有限。

陸川這位導演，你可以將他想像成一位在漫畫開頭便立志要成為海賊王の男。他有準軍事背景，因而不是那麼容易服人；自己又曾經寫過大量電視劇，也受好萊塢薰陶匪淺。我看到網上一掛影評家之乎者也地在《九層妖塔》板塊下扯起羅伯特麥基，放心，陸川肯定比你懂劇作。他的整個職業生涯貫穿著一個母題：你教他做些和別人一樣的事情，還不如殺了他。監製作品不論，只要他親自上手，那就必定要給你搞個大新聞。

現在電影市場已經是這副北洋艦隊般的繁榮景像了，叫喊著亞洲第一、也必須到了新類型橫空出世的時候了。那麼科幻、哪怕是輕度科幻元素的介入，為什麼就是來不起勁。誠然審查兇猛，但這麼個在境外如此成熟的類型，在國內也真是呼之欲出。

不管如何，這口鍋，陸導瀟灑地接了過來背在自己的背上。所幸《九層妖塔》又選擇了一個相對不那麼冒險的方式：將科幻元素與成熟IP相結合，商業上不至於踏空。科幻元素對傳統影視的挑戰，一定是循序漸進的。今天我們在八十年代的西部小鎮看見遠古怪獸，明天就有可能看見惡靈古堡；今天我們看見遠古人類與外星人的戰鬥，哪怕是一筆帶過，明天這遠古二字就有可能變成當下。
這條路絕對不好走。前文提到《九層妖塔》在大局觀上的瑕疵，那也是沒法。這裡不扯情懷與「不容易」的問題。沒人走過的路，總是艱難的。我都能想像導演對著剪輯室裡成捆的優質素材抓耳撓腮的樣子。這種投資巨大的「改編作者電影」由於執行上的難度，總歸是可能出些問題的。光說不易，是推脫不掉的。但如果不是心中有火，誰願來觸這個霉頭？

說了這些，可能沒顧及原著粉的感受。《鬼吹燈》是很優質的IP，但對國產電影而言實在超前。如果現在就要將它搬上螢幕，《九層妖塔》已經對著無米之炊唱好了一台大戲了。在這之後，張藝謀的《長城》、游族的《三體》都將接踵而至。這個鍋，我認為《九層妖塔》背得很值。

不過說是背鍋彷彿也不恰當。撇開豆瓣與時光網的一星小將們，《九層妖塔》做的似乎還不錯。截止剛才，沒幾天過去《九層妖塔》總票房已經破了兩個億，我都算不清這片首周到底能幹出些什麼怪事；更何況，這一成績還是在國慶檔潛在觀眾紛紛走出國門展開旅遊攝影大賽的情況下取得的，沒什麼好說。《九層妖塔》黑也無需為了這一現象如喪考妣。不好看才是一部電影的原罪。在這個問題上，觀眾已經用腳幫國產電影的民間警察們投過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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