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愉悅：在慾望與道德之間——評電影《白日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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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吳情

西班牙著名導演布努艾爾曾拍攝一部名為《白日美人》的電影，以靈活多變的藝術手法和紛繁複雜的電影形象，共同表現出一個已婚婦女內心世界的掙扎和激盪。故事的背景設置在二戰後的法國，一方面，傳統秩序面臨著瓦解和崩潰，另一方面，新的秩序和價值觀尚在探索和建立的過程中。作為身處這一環境中的已婚婦女，塞芙娜受到新舊兩種勢力的牽拉和約束，對個人內心的慾望既不願正視，卻也無力抵抗，最終在慾念放縱中走向瘋狂。

【一、被壓抑的身體慾望】

塞芙娜同丈夫皮埃爾結婚後，長久以來不曾有過性生活。對於丈夫提出歡好的性要求，多半是委婉拒絕，給人一種「冷美人」的感覺。儘管如此，皮埃爾依舊愛她如初，在生活中對她百般呵護；為此，她也曾多次想和丈夫親近，表示感激，但最終未能付諸於行動。一次和朋友偶然閒談，塞芙娜得知，幼時一位女性朋友做了妓女，她當即對這一行為表示憤慨，不能夠理解女人為何能夠為了金錢，出賣個人聖潔的身體，「人儘可夫」。在她的想像中，這一類古老的職業，應該在戰後銷聲匿跡，而非隱藏在喧囂鬧市中暗流湧動。她甚至有一種想當面檢驗的衝動，以期證實或證偽。回家之後，她無意中向丈夫問起了妓院的情況，得知丈夫也曾多次去過妓院，並對其加以美妙動人的描述，她感到不可思議，甚至於惱怒。丈夫想有所表示，但塞芙娜不允許他觸碰自己的身體。

然而，身邊多人和妓院這一地方相關，到底還是引起了塞芙娜的好奇和窺伺。在與皮埃爾朋友的交談中，塞芙娜知曉了一家妓院的地址，並展開了危險的探索。在走進妓院之前，塞芙娜百般不安，或是臨時離開，或是望而卻步，即便在即將走進去時，眼前也出現了幼時受洗的畫面，阻礙她往性慾，這一禁忌中投入過多關注。塞芙娜的成長過程中，接受了傳統的基督教文化教育，性忌諱便是其一。基督教文化強調，人人應服務於上帝；旺盛的性慾（至少縱慾）是危險的。生活在這一文化環境中的塞芙娜，難免會受到這一傳統的影響。在塞芙娜看來，性慾不可以被公開討論，身體慾望也應當被壓抑，只有純潔的愛情才是維持美滿婚姻的關鍵，因此，對性需求的壓抑，類似於疼痛，它「具有強制性」，「要去除疼痛必須改變受傷的器官或克服心理傷害的影響」。然而，這無休止的壓抑，並不能完全消解塞芙娜對性隱秘的追問和探索，反而以一種另類的、難以描述的方式延展、鋪開。

【二、潛意識下的受虐渴望】

在現實世界中的人們，既有著物質性生活，又在心理層面進行一種心理活動。心理活動，一方麵包含意識活動，另一方面，也存在著潛意識活動。前者無須贅述，後者則要詳細探討。潛意識活動相對於意識活動，指的是某些能夠產生日常觀念所能產生的一切結果、但其本身無法成為有意識的活動。潛意識主要分為兩個層次，其一，個體無意識；其二，集體無意識。在精神分析學派看來，潛意識的原型是壓抑，而「被壓抑的東西最終都合併到本我中去」，成為「本我」（原始的、與生俱來的潛意識的結構部份，其中蘊含著人性中最接近獸性的一些本能性的衝動。它按照快樂原則行事。）的一個組成部份。

在電影《白日美人》中，已婚婦女塞芙娜婚後生活儘管富足，但空虛無聊，在基督教文化禁忌的影響下，她和丈夫兩個人相敬如賓，性生活幾近於零。然而，一次偶然的機會，塞芙娜從覬覦她美貌和貞潔的皮埃爾朋友那裡得知一家妓院的地址，並最終前往，被妓院老鴇取名「白日美人」（因她總是在每天下午兩點到五點這段時間接客，故有此名），開始接客，然而幾乎無人可滿足她所渴求的。一次，在和一個糖果商交媾時，塞芙娜發現自己極其享受性受虐過程，並在其中得到無盡歡愉。然而，當一個受虐狂裝扮成侍者，要塞芙娜對其進行施虐時，塞芙娜卻倍感噁心，認為那個男子很是卑賤。塞芙娜一方面無法抵禦受虐帶給自己的興奮和快感，另一方面，她時不時會用所習得的社會文化對之加以猛烈批判。這看似矛盾的行為正好表明了塞芙娜對潛意識下受虐渴望的態度，在「本我」的驅動下放縱，在「自我」的層面上否定。塞芙娜在妓院中的受虐享受，溫和君子的丈夫根本無法滿足，這也就解釋了塞芙娜為何先離開妓院，而後忍不住歸來。因為她所追尋的「自我」，「首先是一個身體的自我」。

【三、危險的愉悅：在慾望與道德之間】

在隱秘的妓院裡，塞芙娜一直持續著性領域的「探險」活動，直到有一天，她認識了兩位危險神秘的客人：伊波利特和馬塞爾。伊波利特身強體健，給塞芙娜不少受虐的想像；馬塞爾雖然身形偏受，但性經驗老道熟練，還是給了塞芙娜前所未有的快感。然而，經過一次次交媾，馬塞爾「墮入愛河」，戀上了塞芙娜。正當此時，塞芙娜丈夫皮埃爾的朋友於松出現在那家妓院，塞芙娜害怕他向丈夫說出真相，以滿足了他的肉體需求為交換條件，希望他為自己保密。但是，於松垂涎的是塞芙娜的忠貞和聖潔，他對淪為妓女的塞芙娜毫無興趣，也不曾保證會保守她的個人隱秘，一味追求愉悅而罔顧危險的塞芙娜，頓時陷入了慾望和道德的漩渦中，前途未卜。

塞芙娜的愛慕者馬賽爾得知塞芙娜離去，通過多方打聽，曉得背後有告密者，打算槍殺告密者，保護塞芙娜，不料，馬塞爾卻誤傷了皮埃爾，導致他下肢癱瘓，自己也被警察當場擊斃。塞芙娜和丈夫皮埃爾繼續著先前平淡無奇的富足生活，然而，丈夫的朋友於松前來，告知了皮埃爾塞芙娜的隱秘，塞芙娜在向丈夫坦白之前，自己先做了一番道德層面上的檢視。有趣的是，電影結尾，皮埃爾突然從輪椅上站起，身體健全，這不禁令觀眾重新思索，整個故事，是否從一開始便是這一空虛寂寞的閨中婦人的無端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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