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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離者之歌--Dheepan

流浪的迪潘/流离者之歌(港)/边境战魂(台)

7.2 / 16,821人    115分鐘

導演: 賈克歐狄亞
編劇: 賈克歐狄亞 湯瑪斯畢德坎 Noe Debre
演員: 安東尼泰森 卡莉絲沃里斯里瓦桑 克勞蒂維納斯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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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快朵怡

2015-10-18 07:42:30

流浪的迪潘: 用一根兒草戳裝睡人的鼻子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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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里蘭卡。為了逃離內戰,迪潘,一名與政府對抗的軍人,和一個年輕的斯里蘭卡女人以及一名九歲的女童,組成了臨時家庭,登上逃亡法國的輪船。他們在移民聚集的郊區「安頓」下來,從事最底層的勞動,並艱難地融入全然陌生的法國社會。與此同時,郊區氾濫的軍火和毒品交易用槍聲和鮮血把如驚弓之鳥的迪潘他們帶回戰爭的惡夢。
       晚了五個月,彌補了坎城的遺憾(雖然在文化中心差點熱吐)。移民問題,就像天朝的腐敗,是法國社會無解的毒瘤。然而,或許出於一種仰視的文化心理,在新聞學院讀書的兩年,我對探究這個話題總是持一種不情不願的態度,無知而有畏:地鐵里拿著小本讓你簽字找你要錢的穆斯林女人、蒙馬特高地拴一身鑰匙扣的北非青年、以及美麗城那些不言自明張口就是「咋的啦」的東北妓女,都使我感到不安、不適。現在看來,除了因為彼時我處在這輩子最沒有安全感的時刻,還因為,在內心深處,「外國人」這個身份像一個自我隔離的小標籤,無論你多麼努力,其實都難以完全抹去那種不知所措的慌張尷尬,當然還有那一種站著說話的抽離感。
        斯里蘭卡的前史交代過後,迪潘從夜色中走來。歐迪亞詩意夢幻的慢鏡頭裡,一個米妮老鼠的螢光藍斑點蝴蝶結由遠及近地閃爍,迪潘的棕色皮膚、深色眉毛與眼眸,全都與黑夜混為一團,面容模糊不清。而閃著藍光的蝴蝶結透出一種稚拙與廉價感,與如夢似幻的鏡頭和音樂形成令人感傷的對比。待迪潘面容清晰映在橘黃的路燈下以後,他那一句帶著口音的「您好,兩歐一個」把所有在法國生活過的人都帶回了一個極為熟悉又從似乎從未留意的場景。
       在巴黎特羅卡德羅廣場,你眼前的艾菲爾鐵塔會被一群推銷鑰匙墜和螢光小玩意兒的移民擋住——他們將遊客包圍,同樣是只會迪潘那兩句話,與其說推銷,更像是乞討,且常以一種死纏爛打的形式。我對他們避之不及,但我從未認真想過(或者壓根懶得想),那每一個週身掛滿廉價小商品,或嬉皮笑臉或面露兇相的人,都可能帶著一個生計毀滅、尊嚴殘破的故事,都是一個故土難歸的流浪者。
       坎城影展期間,影評界對歐迪亞爭議頗大,有些人甚至「出離憤怒」,說他「傲慢自大、愚蠢、居高臨下、陳詞濫調、完全是諷刺漫畫的視角、帶著自以為是的優越感」。
       某種程度上說,這些評價都是有道理的。可情況就是,講故事的人是誰註定要影響到講述的口吻和視角。我們對他者的「理解」,往往最終難逃「我以為的你」。如果發聲的都是「我」,那麼你真的就只能做「我以為的你」。可是我比較想說的是,試圖做一種「理解」,關注現實的社會話題,已經是作品本身一種莫大的意義。電影不是說教,但是電影如果完全與現實脫節,不關照,不思考,不反映,絕對是一樁集體無意識、思想閹割的悲哀事件。
       有一年我們做電子雜誌,主題是「文化多樣性」——一個所有移民社會最熱衷又最虛偽的話題。拍封面照的時候,版面限制不能全班都上,只能選10來個,我這張唯一的黃面孔忽然物以稀為貴,被擁到最前排。跟我關係不錯的突尼西亞裔女孩也首當其衝。更可笑的是,一個白人女孩的男友因為是西非移民的黑人小伙,拍照那天也特意被傳喚到學校充當「多樣性」。
       我感到既無聊又不爽,對同學嚷嚷,你們這是弄虛作假,我覺得非常可笑。突尼西亞女孩對我笑笑,你說的沒錯,但就是這樣!你以為那些所謂的主流媒體做的有什麼不一樣嗎?
       有關移民的話題,就是一個取之不竭的段子庫,不管是歧視的、冒犯的、暴力的、惡搞的。或者在陳詞濫調的重複之中,會有些微進步,會修正偏差,又或者屁用沒有,只是人們既要跟這顆毒瘤共存又心生怨憤的碎碎念。
       那一次電子雜誌,所有同學的報導都要圍繞「多樣性」,我和拍檔選擇了巴黎書展裡的「移民文學」,採訪了做研究的大學老師和移民區走出來的青年作家。一個北非裔的年輕女孩,剛剛出了自己的第二本小說,講述臭名昭著的巴黎郊區移民生活,間或回憶自己的父母如何以難民身份來到法國。此間種種,在第一人稱敘述下滋味更加複雜。 但是我相信,如果講述者變成她父母輩的一代移民,況味或又將不同。可是話語權的流動,恐怕比階級還要慢。住不進先賢祠的加繆,永遠還是最有名的「異鄉人」。
       電影過半的時候,我後面的朋友湊過來小聲說:下次去巴黎,我要跟他們買一個鐵塔鑰匙扣。這是很可愛亦真誠的反應,不是出於接濟的居高臨下, 而是靠近和理解。這靠近很可能屬於一廂情願,這理解也沒準是誤解。但是,你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一切可能的開始。如果現實永遠是一個裝睡的人,這至少是一根細細的茅草,撩撥鼻孔,直到那個人忍不住,打出一個噴嚏來。文藝作品如果都不能是那根茅草,而只願意成為諂媚取悅的工具,兼與資本同流合污的狗腿子,難道不是因為社會本身病入膏肓麼。
       最後,給文化中心放映的這一版中文字幕點個讚,非常符合中文的語法習慣,沒有翻譯腔,好幾處很精妙,比如迪潘在街上兜售時和夥伴們被警察追逐時那句「城管來了」 ,呵呵。

(其實我絮絮叨叨一堆淺薄的碎碎念主要是因為昨天看片前先看了一個讓我出離憤怒的國產大爛片……)


                                           2015年10月17日於北京重霧霾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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