唸唸是一種尋找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演而優則導成了許多人賺錢的捷徑，自以為有個故事框架，拍些視訊，整合1個來小時的成品放在影院就可以稱之為電影，也許今天賺的盆缽滿溢，但終究會成為電影史上的小丑，令人唾棄。
唯一認可的是趙薇的致青春，沒有矯揉造作，講述了一段奮不顧身的青春，這種奮不顧身讓經歷過的人為之動容，也讓青春黯淡的人同樣心生嚮往，所以她是成功的。而後追風而至的一系列青春片，滿滿充盈著成人世界的荷爾蒙，僅僅是披著校服的軀殼罷了。
對於張艾嘉，好像淡出好久了，只記得她拍過《20•30•40》，應該也是第一次認識張艾嘉、劉若英和李心潔吧，劇情已經記不太清了，但那種柔和的光調卻一直晃在眼前。前段時間喧囂的是張艾嘉、周潤發、陳奕迅、湯唯這些大腕聚集的《華麗上班族》，卻只覺得每個人都在神經質地生活著，三不透背後的寓意。至於為什麼還會再去看《唸唸》，只能說純屬巧合吧，以台灣為背景的電影，總是很容易打動人心，因為他們並不追求世事的功名成就，反而是向內關注自身，關注一個小人物如何拉近與心的距離，所以不會有很激烈的戲劇衝突，讓人安靜地審視角色，也審視自己。
李心潔飾演的媽媽一直在講美人魚的故事，在她的故事裡美人魚總想著逃出美人魚宮，在大海里自由遊蕩，孩子們還不懂，可是她的眼睛裡滿滿是嚮往。她會哼起台北天空，她會鼓勵孩子們把小魚送回家，也支持他們畫畫剪紙，她身在綠島，可心裡卻憧憬著台北，也許那裡真的發生過她的青春吧，所以她像美人魚一樣困在綠島，這裡並不能讓她自由起舞，她終究不屬於這裡。最終她帶著阿美逃走了，奔向意中的台北。可是她自由了嗎？她不想在綠島煮一輩子面，可在台北，她仍舊在煮麵，她也許在尋找真正理解她的愛人，但最終也只不過是別人幸福家庭中的過客，她難產而死，她的一生戛然而止，就這樣在尋找未果的悲劇中匆匆結束了。
但她的尋找，也給兩個原本快樂的孩子留下抹不去的悲哀。阿美是陰鬱的，似乎從被迫帶到台北開始，她就不再是那個面對大海咯咯大笑的孩子，她在無休止的圓圈畫中尋找著大海，她想念大海，但更多的是想念在昏黃的檯燈下，自己和哥哥趴在媽媽腿上，聽著每天不一樣的美人魚入睡的單純吧。她始終不明白，母親為什麼要逃出來。在沈重的分享會之後，他們有過這樣一段對話，「今天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是因為過去發生的事，還是一早註定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一定要有個答案嗎？」「沒有，沒有答案，只有一個事實，就是她離開了，把我也帶走了，一切都改變了，這算不算一種自私？有時候我覺得我恨她，我越恨……我像她嗎？」這些問題可能在無數個失眠的夜裡困擾著她，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找沈重，她看似在向他提問，但他並沒有給出答案，反而是她自己在提問中逐漸有了答案，她好像突然之間明白了母親的尋找，就像她試圖在阿翔身上尋找安全感一樣，母親也在尋找能讓自己心安的地方，她們的尋找都是為了安撫內心，有些傷害是不可預知的，但內心的躁動告訴她們，她們必須這樣，不能將就，不能委曲求全，即便飛蛾撲火命喪火海，至少也對得起內心。也許在那一刻，她原諒了母親，也給了自己明媚的可能。
阿翔七歲被父親送去練習拳擊，小小的他並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歡，但他知道父親喜歡，他希望借用學到的新招吸引父親注意，變成父親希望的奧運選手或職業拳擊手，成為他的驕傲。甚至父親去世，他都覺得可能是自己不夠好，父親躲在什麼地方不肯回來，所以他才更加努力拼命，異常看重每一場比賽，他窮極一生的力量去尋求一種認可，試圖以榮耀換取一份溫暖。直到在海堤上，與臆想中的父親面對面，聽到他說「有哪個船員不想回家？」，他才明白不是他的錯，他才意識到自己之所以這麼拼命這麼在意，只是想讓父親看到他有認真在練拳。也許在那一刻，他放下了自己，不知道後來阿翔有沒有再打拳擊，但至少他很柔和，不再是滿臉的倔強。至此一直在尋找在釋放的阿翔阿美，終於放下了內心的芥蒂，開始為自己活著，愛自己，也更好地愛別人。
阿男同樣在尋找，他不懂母親是不是偏心只帶走妹妹，是因為妹妹畫畫很有天分，母親不喜歡自己嗎？在風雨交加的颱風夜，他與母親面對面，聽見母親肯定地告訴他，我的兒子也很有天分啊，也看見父親對母親的傷害，聽見母親低聲吟唱的台北天空「那裡有過我的青春，這裡不再有我夢想的地方」，他似乎理解了母親的離開，不是因為自己不夠好，而是她有自己的夢想要追尋。
其實，原生家庭對我們的影響是我們可能都意識不到的，但卻在很長的成長路上，一直在重複童年的模式，擺脫不了幼年的陰影。當我們意識到問題的存在，去自我剖析尋找的過程可能很痛苦，但也只有勇敢地剖心剖肺，與自己赤裸裸地促膝長談，我們才有可能找到答案，打開心結，解放自己，重獲新生。所以唸唸，murmur of the heart，應該不是大家所熟識的「唸唸不忘，必有迴響」，它就是一種尋找。在電影裡，我們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他們一路走來越來越柔和，電影之外，我們的尋找之路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