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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諜橋 Bridge of Spies

间谍之桥/间谍桥(台)/换谍者(港)

7.6 / 327,548人    142分鐘

導演: 史蒂芬史匹柏
編劇: 馬特沙曼 伊森柯恩
演員: 馬克勞倫斯 Domenick Lombardozzi Victor Verhaeghe Mark Fich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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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玄兒

2015-10-29 00:18:04

每個國家都需要「Standing Man」——史匹柏&漢克斯新片《間諜之橋》漫談


每個國家都需要「Standing Man」



每個國家都需要有自己的主旋律,而美國這面主旋律的大旗,由史蒂芬.史匹柏和湯姆.漢斯克攜手揮舞再合適不過,從1998年的《拯救大兵瑞恩》開始,讓世人看到了什麼是美國精神。其中被拯救的不只是一個大兵,而是一個國家對一個家庭,對一位母親的承諾。其過程是對人性的關懷,對生命的尊重,對每一個普通家庭的責任無限放大。

2015年史匹柏導演,帶著這部《間諜之橋》重磅回歸,老搭檔湯姆.漢克斯主演,科恩兄弟聯合編劇。這一部冷戰題材的影片,不再是戰爭下的正義是非,而是戰爭過後,真正艱難的部份——對憲法的恪守。這一主題,至今不老,並且長久不衰,因為它是美國立國之本的主旋律。導演史匹柏說,第一次看到這個真實事件時,就覺得這應該是一部電影。

1957年一位知名商業保險業務律師Donovan,接收了政府給予的,幫助一位蘇聯間諜辯護的工作,沒想到他出色的完成了工作,還避免了這位蘇聯間諜被送上電椅,而是判了30年徒刑。不久,1960年,美軍新型偵察機執行秘密任務時被蘇軍擊落,Donovan律師又成為了交換人質的談判人,被捲入了冷戰風暴的中心。轉眼1962年,美國和蘇聯在位於東德的格利尼克大橋,與蘇聯被俘間諜Rudolf Abel交換的,不僅是美軍偵察機駕駛員Gary Powers,還有德方扣押的美國留學生Frederic Pryor。

影片雖然名為《間諜之橋》,但是並不是一部諜戰片,其內容更偏向於真實故事改編的人物傳記片。而這樣影片名稱,則更是擺明了立場,故事強調的是事件本身,而不是刻意去塑造一個英雄人物。這個人物角色之所以偉大,之所以可以一個人,筆挺地站立在那座孤冷的大橋上,面對無聲的戰場,他不是一個人,不只是一名律師,他代表著美國的憲法,代表著尊重人權的美國精神。這是他的本職工作,也是他的做人原則。

冷戰期間,看似沒有戰火,但是依然是蘇美兩國的軍備大戰,而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最重要的就是資訊。在這樣的前提下,兩國的特務機構,必然是不責手段的侵略,監察,搶奪一切資源和技術。與之相比,這位英國後裔的律師Donovan,在戰後開始經營自己的律師事務所,憑藉自己的本事,在業界名聲在外,用法律來維持國家系統和社會的運轉。特務機構和法律體制,就像陰陽的兩級,明暗的對立,一定是共存的,並且相互影響。

這樣此消彼長的關係,就像《一代宗師》里大師哥說的,面子做錯一件事,里子就得背地裡去幾個殺人。而這部影片裡的故事,就好比,里子出了差錯,面子就得去拼命的四處斡旋求全。而為了避免讓這個堅守法律的正義代表,顯得過於的說教和標籤化,影片在劇情設計和人物對白中,都下足了功夫。

(由於是真實歷史事件,無礙於是否劇透,以下內容略有提及)
  
首先,劇情線的雙線合璧。

湯姆.漢斯克飾演的律師Donovan,是業界的翹楚,是法律的捍衛者,更是國家的標竿式人物形象,但是,他更重要的,是一個家庭的父親。這才是讓一個人物形象,有血有肉,有立足點的,最核心的部份。一個人,對自己的家庭負責,保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才是一切入性的根本出發點。所以影片從開篇,Donovan接受了為蘇聯間諜Abel辯護的工作,他就面臨如何與家人交待的問題。而辯護的過程,結果的承擔,他都是與家人站在一起,試圖在自我原則和家庭責任之間,找到最佳的平衡點。而當Donovan完成了秘密的交換人質,在心力交瘁的任務過後,令他最終露出微笑的,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門口。即便被妻子抱怨買錯了特產,被忙著看電視的孩子們忽略,但是他是踏實的,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去睡一個安穩覺。

影片幾乎用了四分之一的筆墨來描繪律師Donovan的家庭關係,從始至終,一以貫之。為此,影片中Donovan回家的第一頓晚餐,頗為重要,而導演和編劇的用心也是處處彰顯。鏡頭里夫妻的為了是否接受案子的不同立場而各執一詞,大女兒被人爽約的臭臉,小兒子對做家務的怨懟,小女兒搶著偷吃被媽媽斥責的不甘。在一張餐桌前,一家五口圍坐,一切發生的雜而不亂,在有限的鏡頭角度里,自然的上演。

最終,都結果在事務所助手,抱著成落的資料來找Donovan加班,揭曉了大女兒被爽約的罪魁禍首,還說露了Donovan已經接受案子的事實。場景結束在,尷尬的Donovan趕緊閉眼低頭,開始飯前禱告,妻子只能不情願的配合,不再多言。這一連串的鏡頭和對白,把人物和家庭關係交代的及其豐富生動,令人一下子就對這個大家庭充滿親近感,真實的無以復加,每個人物的個性都是自然流露,毫不做作,整體節奏明快幽默。每個人都可以自由表達情緒的家庭,才是真正融洽的家庭氣氛。

正是這樣的家庭感和父親的角色,讓Donovan才真正代表了千萬個美國的家庭支撐,才讓他作為堅守美國憲法的國家支柱,更有說服力和感染力。而不是空洞的主義者或理論家。他做的一切,是職業道德,更是為了自己的家庭,為了自己的孩子,也是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為了避免戰爭。反過來說,拯救了別的國家的間諜,也相當於挽救了自己國家的間諜,也挽回了國家的危機,也就等同於解救了千萬個家庭裡的每一個人。這是史匹柏導演擅長的,也是他喜歡的,講故事的方式——以小見大。


其次,演講詞之外的黑色幽默。

律師Donovan這樣的角色,少不了,對憲法、對人權的維護,而他的言詞中,必然會有美國精神的弘揚。如何中和這樣的主旋律感,影片讓律師Donovan在工作場合之外的私下裡,也就是家裡和非工作場合,都有著一份特殊的職業幽默——「不饒人的舌頭」。

影片中從律師Donovan第一次在監獄了見到蘇聯間諜Abel開始,他就是嚴肅的開場,到與主審法官的爭執,最後到最高法院的陳述。是一級一級遞進式的美國式法律與人權主義宣講。律師只為辯護人工作,不受國家和任何特務部門影響和脅迫。每個人都有權利得到辯護,組成美國的是這個國家的憲法。向敵人證明我們的原則,就是在強調我們是誰。這樣的句子,Donovan總是會在適當的場合丟出來,點到為止,令人內心被重重一擊。正如預告片裡,主審法官強調的,這是文明的戰爭。

而Donovan除了在律師角度的言之鑿鑿之外,最擅長的就是利用法律條例和行業規則來「強詞奪理」,影片開篇人物的交代,就從他與另一位律師的辯論開始。生生把他一名車禍撞了五個人的客戶,用一件事的解決方式,解決了五件事的後果,讓對方律師無計可施。而這也預示著,能把五件事說成一件事的律師Donovan,也能把一件事變成兩件事,最終用一名蘇聯人質,換回兩名被扣押的美國人。因為他就是這麼的尖銳,總能切重要害,不留餘地,還不丟面子。

面對蘇聯人的談判,他會吐槽說,關於人質交換,第一個問題就是,你們國家的名字真的是太長了。而面對德國政府的官員,他也能淡定的說出,能不能為了節省時間,把蘇聯的名字簡稱一下。最後還不顧CIA人員的警告,跑去希爾頓點了兩份早餐給自己壓驚。

影片中會講幽默論調的,除了律師Donovan,還有一位就是蘇聯的間諜Abel了。不同的是,Abel只有一句冷幽默台詞:「這樣有幫助嗎?」,分別在Donovan兩次問他,有沒有擔心自己會被判死刑的嚴重後果時,和最後人質交換,詢問他回到蘇聯人的手裡,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時,Abel的態度永遠都是,「擔心有用嗎?」的態度,即調侃,又犀利。作為一個間諜情報人員,這樣的擔心,從一開始就不必尋在了。

而兩人的友誼,看起來有些不可意思,一位美國律師真的會跟他的辯護人,也就是一位蘇聯間諜,產生相互尊重的友誼嗎?首先,影片將Abel的人物形象塑造的十分到位,一位輕描淡寫生死,不懼怕,不退讓的情報工作者。面對毫無瓜葛的Donovan,從不質問他間諜的工作,不批判他的道德立場,只是極力的幫助他爭取權益。當Donovan的面露難色時,他說,Donovan令他想起一位故人,一位「Standing Man」,一位人們對他越是強硬,他越是反抗,堅定自己立場的人。兩他們二人之間,在共同面對舉國的壓力之下,由於各自堅守自己的原則,而漸漸產生了相互敬佩的好感。


其次,關於影片的處理方式。

這部影片為了不令觀眾乏味,反而刻意沒有去運用過多的長鏡頭,讓影片像史詩巨片一樣渲染情緒,畢竟觀眾已經不在買單那樣老套的煽情橋段。故事依託冷戰背景,又充滿辯論談判的重頭戲,如何讓影片不沉悶,其中運用了數個精巧的剪輯,令節奏變換得恰到好處。


關於劇情巧妙的切換。

第一次劇情轉換,是在間諜Abel被抓,律師Donovan接受辯護,兩人在監獄裡首次交談,達成一致後,Abel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你們國家,現在一定也有人,在蘇聯做著跟我同樣的事情。此時鏡頭右側的Abel特寫黯淡下去,鏡頭左側,逐漸出現了美國飛行員Gary Powers的特寫。

第二次當影片在交代這些飛行員出任務時需要的用到物品時,鏡頭轉向的,卻是Abel在美國被查收的所有物品。

第三次當美國飛行員Gary Powers被捕,遭到審問不能睡覺時,迷離中傳來叫醒聲後,鏡頭裡醒來的,卻是在美國監獄裡安睡的蘇聯間諜Abel。

第四次當影片進行到第二輪法庭宣判時,一聲「全體起立」後,下一個鏡頭裡出現的卻是小學裡的孩子們,全體起立,跟著老師,看著美國國旗,手舉胸前,一起念著宣言。

諸如此類的處理,讓影片每隔一段時間,就出現一個令觀眾們想像不到的場景插入進來,跳躍性的敘事,卻銜接的極為恰當,令人保持新鮮感。


關於劇情巧妙的對帳。

當律師Donovan開始為間諜Abel辯護後,消息印滿了報紙新聞,令地鐵里看報的人,都對他紛紛投去質疑的目光。而影評結尾,他交換人質的事蹟,也被刊登了出來,人們又對他投去讚賞的目光。

到了柏林之後,Donovan在希爾頓沒有吃上的雙份早餐,結果急忙趕到德國官員辦公室,正趕上這裡的早餐收桌子,兩頓一頓都沒有趕上,著實悲催。

以及最後,他在西柏林的地鐵上目睹的,夜晚從東柏林出逃翻牆的人們被射殺,和他回到紐約布魯克林,在地鐵上看到孩子們自由的翻閱柵欄,陷入深深的沉思。

這樣的前後對比,讓影片顯得更加工整,一切都有因有果,連貫順暢。用幽默代替說教,用對比帶來了反思。


最後,關於兩個人物的塑造。

蘇聯間諜Abel的塑造在前,一個人對著鏡子畫自畫像的開場,鏡子裡的自己,畫中的自己,真實的自己,無不從不同側面角度,展示了人物的複雜性。一個沉穩,耐心,慢慢悠悠的情報工作者,映入眼簾。與之相比,CIA探員顯得笨拙無力,這是美國人對自己牛氣哄哄的情報部門的放下。影片中對CIA的形象,多次是諷刺的,他們以利益為先,以國家安全為藉口,無視法律,忽略人命,無論是蘇聯間諜的命,還是美國大學生的命,沒有利益和情報的生命,就是不值錢的命。而Abel面對這一切的坦然,令人敬佩。

律師Donovan的形象塑造在後,一個人面對兩個人國家,甚至三個國家的強權踐踏,本國的不支持,德國的不合作,蘇聯的不讓步,都令他承受的重壓無以復加。但是直到最後,他都堅持著,用一個人,換取兩個人質的任務初衷。不管看起來是不是合理,他的任務就是,讓事情說得通,並讓事情發生。影片最後,兩國的人員都各自離開,走向大橋的兩端,探照燈熄滅,所有人散場。

Donovan獨自站立在大橋上的背影,雙腳距離與肩同寬,像個美國首字母開頭的大寫A一樣,穩穩而立。鏡頭轉向正面,從腳下搖到肩上,給了Donovan一個自下而上的正面特寫,令人們終於有機會,默默的正視這個人,這個避免了戰爭,挽救了三個生命的律師。最後鏡頭拉到遠景,交錯的鋼架大橋的縫隙里,鏡頭左下處,Donovan依然站在那裡,在這樣複雜的背景和歷史階段里,他是渺小的,但是卻是最堅實的那塊基石,最核心的一顆鉚釘。

在這個寂靜的早晨,5:30交換人質的過程,遠遠不足已迎來天明,也許依然獨自站在那裡的Donovan也知道,黎明還遠遠沒有到來。不過這時,影片響起的配樂是節湊感極強的軍鼓,Donovan這一戰,是勝利的,只不過,是黎明前,一次悄然的勝利。結果是鼓舞人心的,卻還不到可以歡呼雀躍的時候。

而影片真正煽情的片段,還在後面,在用「去倫敦野釣三文魚」的旅行藉口回到家後,而三個孩子全然不在意「釣魚歸來」的爸爸,都聚精會神的看電視,新聞正在播報今天早晨,關於美國人質被釋放的消息。孩子們喊來母親,當四個人最後聽到新聞播報員最後講出那句,整件事情是律師Donovan協助完成的時候,全家人都凍結了。而妻子滿處尋不到Donovan,最後看到丈夫衣服也不換,橫趴在床上,睡死過去的模樣,真是哭笑不得。舒緩的鋼琴和提琴伴奏傳來,一小段薩克斯的旋律,伴著上午的陽光,從擺動的窗簾中,灑落在床上,這份和平與安詳,把觀眾們感動的一塌糊塗。

每個人都是生活中,最平凡的小人物。而讓小人物變成大人物的,只是堅守法律,尊重人權和生命的意識,就這麼簡單。當你有多大的心,你的行為就會有多重。整部電影固然是主旋律的,但它不令人厭煩,因為它立足小人物,講述大事件。不刻意渲染歷史,製造史詩,用沉重主題影響人心,而是讓我們看到一個真實的人物形象,一個真正用身體力行去捍衛法律的權威,去化解國家的危機,拯救普通人生命的「Standing Man」。


2015年10月28日 多倫多 小玄兒記
Dreamers電影評論:原創作者聯盟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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