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氣盛

很多人看著他把桌上的食物吃完了。他吃得很慢，像他們一樣，像他們慢慢地佝著背走向餐桌，像他們有些人習慣地把放在上衣口袋裡的餐巾拿出來，擦一擦嘴巴又擤一擤鼻子。這些鏤花的，有著流蘇的布桌，同樣的白色，同樣的是他們身上剛從大眾浴室裡出來，裹上的白色的浴巾。還有他那臉上的，和他們一樣，用樹脂黏土敷上的皺巴巴的皮膚。終於是，停下來了。那樣優雅，不失風範的成全了他的貪婪，將餐桌上的美食一掃而空。靜默呀！一層不變呀！真是無聊透頂呀！這些人，看著全都長著一模一樣。冷靜的人，內心狂躁的人，善於寫故事的人，只會做音樂的人，膽小怕事的人，喜歡攀岩又教別人攀岩的人。這時候，全都可以那樣，一聲不吭，手肘抵著桌面，摸著腮幫子看著，或是放在他們的大腿股上，來回搓一搓看著，踮著腳尖，抖著腿看著。

心細的人覺得，不是呀！他們的小動作明顯是出賣了他們嘛！我們可以從那個習慣去琢磨他們的不同。但，你不知道的是。你這樣，跟看到一個箍牙齒的，手上抹了香精油，耐心給你做摩挲的小女孩，就認定了那是個不愛講話，安靜，有定性的人差不多。他們那樣做，更多的是出於習慣，跟口頭禪一樣，跟你經常會碰到的，有些人聽著滔滔不絕的連珠般的話，卻很難讓人接下他的話尾一樣。

可以的話，許多人都是出色的演員，都是自己的一個完美的導演。也不必要在這個成就面前加上什麼出色的女性視角的導演。他們認不清自己嗎？你說他們害怕了，恐懼了，是不敢打破這沉悶的氣氛，不敢在許多既成的事實面前出軌嗎？你說，他們這樣。是緊張了，是在一種，很多人安靜地坐下來看一本書的圖書館式的規則里，讓一根釘子落在地上的聲音都那樣被人警覺著。是讓這不流動的空氣撫摸著，像肌膚之親那樣，不想說話，只願把這交給簡單的，俗不可耐的運動來感受快樂嗎？

「砰！」的一聲。他們看著的那個他。很大力氣地敲響了桌面，不鏽鋼刀叉從木桌上彈起又落下。在空中失去了平衡，總是一邊碰著盤子，打在了一起。就只有在這點上，他們喪失了他們的習慣。你可以看到的，他們中，一些人被嚇到了，一些人不會，一些人的鼻孔、眼眶稍稍擴張了一下。你看到的，確實是，急急忙忙地下結論地說：「對呀！他們就是害怕了呀！」。我請你再看看那個演他們的演員，是真正的演員。他覺得他們在這之外的那些小動作，只是受不了安靜的事實，強壓著，做出最小的，環境允許的情況下的自我調整罷了！他代替他們做想要做的，而不是不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