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w You See Me

【驚天魔盜團】最不炫耀但最見心思的，是它海報的設計——銀灰的底色，象徵黑與白界限的模糊；眾主演四散而立、一律邁步向前，分不清誰才是一號卡司和終極boss，暗示了複雜混沌的角色關係；無論俊朗如艾森伯格或蘭蘭弟弟，還是美艷如梅蘭妮勞倫、氣定神閒如弗里曼和凱恩，所有人的神情盡皆冰冷，卻又流竄一股難於掩藏的狐疑，似乎面臨巨大的驚異而極力克制內心的波瀾；玻璃一般的字母遮擋了身體，視覺上呈現出鏡像的迷幻質感——仔細端詳，彷彿【驚天魔盜團】是由大神導演諾蘭炮製的——這個猜測並沒有被【驚天魔盜團】辜負：弗里曼和凱恩兩位老爺爺帶來了蝙蝠俠可能隨時入鏡客串的即視感；美入水箱逃生也是派珀佩拉博在【致命魔術】里玩過的；凱恩帶著小青年們坐飛機的橋段與【全面啟動】如出一轍；漫天飄舞的美刀中，彷彿又見小丑焚燒紙幣時奸佞而邪魅的笑靨……致敬也好，偷師也罷，和諾蘭比玩深度，當然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驚天魔盜團】沒這麼蠢，它無意於營造叫人又愛又恨的燒腦迷宮，而是悉心點綴了一路繁花錦繡，雖然不及諾蘭作品維度豐富的審美張力，但「好看」的質量卻是絕無打折的。

    【驚天魔盜團】的感染力很強，煽動性很高，屬於Lady GaGa那樣視覺系、舞台型的華麗咖——實際上，它與票房神作【飢餓遊戲】系屬同類，本質都是一檔結果既定的真人秀：參與者拼命折騰，觀眾隨之抑揚悲喜，烹油烈火、鮮衣怒馬，大有參加迪士尼嘉年華遊行和觀看維多利亞的秘密時尚內衣秀的high感。至於它的故事，概括起來也很簡單，就像超模Heidi Klum在『Project Runway』里那句名言所說，One day you』re in, the next day, you』re out——什麼出來混遲早要還的，什麼風水輪換、因果循環，在【驚天魔盜團】里都能看得見。

    雖然都有「復仇」作為劇情推展的母題，但【驚天魔盜團】卻和【致命魔術】迥然相異：諾蘭讓貝爾和休叔形成一種二元對立的結構，穿插一環扣一環的陰謀與騙局，夢想取代了道德、競逐壓制了友誼，瞞天過海的技巧、偷龍轉鳳的科學，不斷升級的鬥爭和無所不用其極的交鋒，最終釀成一連串悲劇，不僅詮釋了魔術界雙子星既生瑜何生亮的尷尬命運，更拷問了陰寒的人性——它像波詭雲譎的雨霧，是冰冷的；而娛樂性更強的【驚天魔盜團】恰恰走了與【致命魔術】相反的路線，它把懸念放在了第二位，卻潑墨如水、細緻刻畫了吸睛的魔術表演本身——每每四位魔術師在舞台上創造一番令人呼喝雀躍的「奇蹟」後，編劇總是安排摩根弗里曼隨即道出「天機」——所以，【驚天魔盜團】並不耍「神秘」的噱頭。但變魔術，就是要讓觀眾眼花繚亂、不明就裡，影片剪輯快、狠、準，把諸多不同的時空凌厲地交錯在一起，一瞬前、一瞬後的天差地別，配合絢爛的光效和鼎沸的聲潮，牢牢把握住觀眾獵奇、窺探的心思，敘事行雲流水、輕捷暢快，引領看客迷醉在一派璀璨瑰麗中——它像斑斕奇幻的彩虹，是熾熱的。

    【大魔術師】張賢雖不能點石成金，但電光火石間偷梁換柱，惹得大牛司令的姨太太們掌聲雷動、瞠目結舌——就像電影，觀眾明知是假、是被騙，卻樂得逍遙、被騙得開心，大概涉及魔術元素的影片起先就擁有了這麼個討好觀眾的基礎。當然，【驚天魔盜團】還加入了那麼點「劫富濟貧」的東方江湖味道，視聽感官獲得享受的同時，也有一些大快人心的意思。但可惜就可惜在，結局的所謂反轉太淺白，淺白到蒼白，蒼白到老土——來龍去脈都不差，就是收得不夠漂亮：吃驚的只有劇本裡的麥可凱恩和摩根弗里曼，請恕觀眾不能陪著你們睜大了眼睛裝出一副「擦，竟然是他」的表情了。

    但【驚天魔盜團】的「好看」是紮紮實實、童叟無欺的。影片敘事正式啟動即四位魔術師首次合作的「銀行穿越，隔空取錢」牽扯出與警方的瓜葛，這個引子很宏大，先聲奪人、起點高，以致於其後的魔術表演或情節發展都稍嫌後勁不繼——不過，只要不去費思量細細琢磨邏輯等等漏洞，而是輕輕鬆鬆跟隨導演的鏡頭、體驗一次純粹的賞心悅目，【驚天魔盜團】絕對有讓觀眾感到心滿意足的本事，心中竊喜賺回了電影票和爆米花的瑪尼。

    不過，僅在電影院中看一遍就去計較影片邏輯是否嚴密無誤，實在為難觀眾，畢竟【驚天魔盜團】的節奏和剪接實在快得叫人無暇挑剔；而這種一氣呵成的連貫性與魔術的主題相當搭配，因為魔術本就是以手法制勝，看不出端倪才成功。魔術需要熟能生巧，【驚天魔盜團】就是厚積薄發的典範，大手筆大陣仗背後，是部署許久的恆心和耐力。而主角們不斷提醒、暗示觀眾「越近越看不清楚」的設計也滲透出某些當局者迷的哲學思考，如果創作者可以在這一點上進行精包裝，相信【驚天魔盜團】會上升到更高的水準。

    同理，【驚天魔盜團】的角色塑造也犯了「華而不實」的毛病——有評論說蘭蘭弟弟這次終於沒在打醬油——不過，量與質並不一定成正比：戲份的增多不代表角色有性格，也不代表人物和故事水乳交融、有助於推動劇情。衝突由三方勢力構成，施動者、受動者和施動者的執行者。受動者中的弗里曼和凱恩完全可以合二為一，而執行者的四位魔術師也有湊數之嫌，索性觀眾買帳，為誰會對強悍卡司say no——最搶眼的當然是捲毛傑西。艾森伯格基本負責主秀，警局耍帥一段要比彈個吉他送個花高級太多了；除了劉謙式的颱風，他還展示了出色的念台詞功力——小子一路伍迪艾倫附體，喋喋不休的話嘮樣子可愛又可親，以後可以把老爺子的叨逼叨路線發揚光大；綠巨人有些時刻看起來有些小李的范兒，憤怒、紳士還是泡妞都湊合，唯獨咆哮的時候最出彩，man還帶著點苦逼，一眼看去boring，兩眼三眼就能amazing；梅蘭妮勞倫奪目的美貌妖嬈中略含羞赧，不施粉黛更稜角分明，雖然角色意義不大，但為緊繃的影片增添了一抹浪漫；而當付蘭蘭在各類賣腐搞基屎尿屁的怪咖片中玩得得意忘形的時候，蘭蘭弟弟顯得如此清新可口，不過要想靠角色和影片被人記住，蘭蘭弟弟仍然任重道遠。

    【東邪西毒】是風未動、幡未動，而是人心在動；而魔術，則是非人動、非物動，而是觀者心動。電影與魔術殊途同歸——表面障眼法，實則卻是識心術——真偽都不重要，欺騙和拆穿都不是重點，這不過是場表演，「好看」才是王道。對於【驚天魔盜團】這樣沒有「諾蘭」的電影，認真你就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