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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不沾霓

2015-11-07 17:44:09

失控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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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七十年代,由於電影工業的高速發展,好萊塢的科幻片迎來了一股新浪潮,耐人尋味的科學思辨逐漸被電腦特效包圍,犀利思想的震撼性由於新穎奪目的視覺衝擊而有所減弱。[西部世界]是一部在畫面和故事上比較均衡的作品,這部由麥克梅投拍的科幻片是「科幻驚悚小說之父」麥可·克萊頓的電影導演處女作,身兼編導二職的他,在片中討巧地將西部片、史詩片和騎士片的類型元素一網打盡,並留下了經典的「人形機器人」形象。


多才多藝的科技質疑者

麥可·克萊頓是風靡全球的科幻小說家,他的作品被改編成電影的次數,在暢銷書作者里可能也只有史蒂芬·金能與之相比了。克萊頓於1960年進入哈佛大學文學系,但沒過多久就因為作業總是得低分而感到困擾,擰巴的克萊頓懷疑導師對他有偏見,於是便做了一個狡猾的「測試」——將喬治·歐威爾的文章當做自己的作業交了上去,誰知結果還是只得到了個B-。這件事令克萊頓對文學系失望透頂,他憤而轉投生物人類學的門下。這一看似衝動的選擇非但沒有斬斷他和文學之間的聯繫,反而為他今後的寫作生涯積累了豐厚的知識儲備。此後的克萊頓進入了哈佛醫學院,但他仍舊一直堅持寫小說。


1969年,克萊頓迎來了人生的轉折,那一年他從哈佛醫學院畢業,而他所寫的小說《天外病菌》的版權被電影公司買去。這突如其來的成功令他堅定地放棄了醫學事業,全身心投入到小說和劇本的創作中去。在拍攝[西部世界]之前,克萊頓已經憑藉出版的幾本小說積攢了不少人氣,他還參與過電視電影的製作,而首次執起導筒的克萊頓也是駕輕就熟。[西部世界]的故事說的是,在未來的美國有一個名為「德洛斯」的度假勝地,它由三個彼此相連的大型主題樂園組成,分別是「古羅馬世界」、「中世紀世界」以及「西部世界」,各個園區內逼真的機器人可以滿足遊客的一切需求,而有趣的是,沒有人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遊客還是機器人,任何人付1000美金就可以在其中呆上一整天。三大樂園也分別對應了不同口味的遊客,狂野而刺激的「西部世界」是1880年美國西部的重現,充滿了槍戰和暴力;「中世紀世界」則完全是騎士風行的十三世紀歐洲;而「古羅馬世界」的賣點是「淪陷的道德」。和克萊頓的許多作品一樣,[西部世界]表達了他對科技發展的憂慮。功能強大的機器人原本是以服務遊客的目的而製造出來的,卻由於無法預料的意外(電腦病毒)失去了控制轉而造成了災難。[西部世界]的故事也成了好萊塢「遊園暴亂」電影的模板,改編自克萊頓同名小說的[侏羅紀公園]便是此類型的經典之作,不過,在史匹柏呈現的那些栩栩如生的恐龍面前,故事所能引發的思考也隨著「失落的世界」一併消失了。


要描述麥可·克萊頓是一件很難的事,他不僅是知名作家、還是優秀的編劇和導演,他參與過許多電視劇集的製作,也有豐富的醫學知識。此外,他還是電腦方面的行家,他有自己的件公司,專門為電影的拍攝設計電腦程式,奧斯卡還因此給他頒過一個「科技成就獎」。能將嚴謹紮實的醫學、科學知識同天馬行空的想像力結合在一起,是克萊頓的魅力所在。克萊頓對高新概念的熟知使得他在片中可以大膽地加入聽起來很專業的解釋性台詞,比如手槍內的熱感應裝置,能避免遊客之間的誤傷;又比如技術人員對引發危機的電腦病毒的描述,要知道,那可是1973年,「電腦病毒」還只是一個流傳於最頂尖的實驗室裡的詞語而已。


牛仔「終結者」

很多人對[西部世界]的印象並不是電影裡那三個令人心生嚮往的主題樂園,而是電影裡那個「死」了一次又一次,面無表情、酷勁十足的牛仔機器人,他被預設的指令是挑釁那些掏錢來享樂的遊客們,逼他們同自己掏槍決鬥,但又不允許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簡單來說,他存在的唯一功用就是被遊客殺死,而且要保證讓遊客有成就感。這位看似木訥但無比強悍的機器牛仔形象無疑對後來諸如T-800、機械戰警在內的眾多角色有著啟發作用,就連恐怖大師約翰·卡朋特都說,[月光光心慌慌]裡的麥可·邁耶斯正是依著這牛仔機器人的特點創造出來的。如果說角色的設計是克萊頓的創意使然,那麼賦予其鮮活的生命就是演員的功勞所在了,扮演機器人的尤·伯連納早在1957年就憑藉[國王與我]中的暹羅王拉瑪四世一角榮膺奧斯卡最佳男主角,人們本以為戲劇方式的表演才是他的強項,誰知他後來又以[七俠蕩寇志]裡的一個類型片角色征服了質疑他的觀眾。他在[西部世界]扮演的牛仔機器人便是對他本人在[七俠蕩寇志]里角色的致敬——一位頭戴黑帽的荒漠鏢客。本片還是史上第一部運用電腦三維動畫的故事片,片中機器牛仔的視角就是電腦特效的功勞,這個現在看來粗糙無比的機器人主觀鏡頭在當時稱得上是毋庸置疑的高新技術,以致於後來的「終結者」和「鐵血戰士」們都愛用這樣的介面「審視」世界。


由於伯連納扮演的是一個機器人,這就代表他的臉上不會並且不准有任何誇張的表情,而他硬是靠著肢體動作和對吐字節奏的把握,將一個透著濃郁西部牛仔味的機器人形象塑造得煞是妥帖,往那一站就是「霸氣外露」四個字最好的詮釋,隨口兩句話就能激得主角掏槍怒吼,就連被擊殺的慢鏡頭都相當有腔調。不知道施瓦辛格在[終結者]裡的表演是否參考了這位「機器牛仔」,但那一板一眼的機器人儀態和猝不及防的破壞的確如出一轍,只是伯連納的形象更加溫和而施瓦辛格則更具殺氣。到了影片後半段,伯連納的角色雖然成了一個純粹的殺人機器,但那場面卻更像一個賞金獵人在追捕亡命之徒,在這段戲裡,克萊頓玩起了老式西部片的把戲,並讓他們的追逐橫跨了三個世界,直到主人公逃到了地下主控室。追來的機器人來到了他被製造出來的地方,機器人「因殺人指令而走向毀滅」的結局彷彿是人類作繭自縛的隱喻,這個結尾充滿諷刺。


畏懼並快樂著

克萊頓稱[西部世界]的誕生是受到了迪士尼樂園的影響,在迪士尼的「加勒比海盜」區遊玩時,他發現遊客被其中逼真的電控人物和模擬佈景所吸引。這便是「德洛斯」最初的概念,於是,迪士尼的主題園區化身為[西部世界]中的三個大遊樂場。在劇本方面克萊頓可謂設計精巧,關於「德洛斯」最吸引人的地方只是在開始的部份通過飛行器裡的廣播一筆帶過,在介紹「西部世界」時,鏡頭是主人公興奮的表情,接下來是「中世紀世界」,這時鏡頭給到坐在主人公後排的一對老夫妻,他們相視一笑,而當提到「古羅馬世界」時,鏡頭又給到了這對夫妻,妻子的笑容依舊不減,而丈夫卻面顯尷尬,似乎不是很想去,有意思的是,之後我們在電影裡發現,丈夫去了「中世紀世界」當國王,而妻子則前往了「古羅馬世界」享受縱慾的刺激。

電影裡的樂園迎合了人們隱秘的慾望,包括暴力的宣洩、性慾的滿足、英雄夢的實現以及各種獵奇的心理,這樣的樂園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提供了一個良好的途徑來進行情感的宣洩,但同時克萊頓又殘忍地將這個美好的願景打上了不可靠的標籤。機器最初的監管者和操縱者是人類,但當有一天監管者也成了機器,人類便等同於失去了控制的權限,就像片中的技術人員一樣,他們知道引發機器人暴亂的是電腦病毒,但由於機器人的指令是由他們所創造的機器所設計的,因此他們也無能為力。電影裡大量使用的監控視角與真實場景之間的轉場凸顯了這種無力,監控者們在監視器里恐慌至極,而「世界」裡的遊客卻渾然未覺。克萊頓的擔憂顯然走在了科技發展的前頭,儘管如今這種憂慮已經被說透說爛,但對於失控的畏懼卻始終根植於人們心頭。科技發展帶來的便利讓人們趨之若鶩,但隨之而來的災難又一次次提醒著我們代價的沉痛。科學的精研就像一盞燈的開關,即使打開它可以照亮一切,但開關總會失靈。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恐懼與慾望的糾結將伴隨我們很久很久。


刊載於《看電影·午夜場》2014年六月號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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