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雲對錯，當思判據與倫理

《這時對那時錯》（지금은맞고그때는틀리다 2015）是部非常有意思的電影，尤其在它敘事結構的安排上讓人耳目一新。就本片的片名來說，既云「對錯」，我想就應當思考如下幾個問題：（1）「對錯」是針對何人何事而發；（2）「對錯」是由誰來判斷的；（3）判斷的依據是什麼？一般而言，對錯的判斷是在比較的基礎上作出的，考慮到本片前後兩篇幾乎都是男女主角在相同的場景所演繹的相同的故事，那麼，比較演員前後表演上的差異便是我們要做的。如果說在先的是「那時」，在後的是「這時」，那麼我們大致上就可認為本片所說的「錯」是針對前篇的，而「對」就是針對後篇的。

因為影片主要展現的就男女兩主角，所以，對於第（1）個問題，對錯當然是針對他們倆人來說的；因為片名就是「這時對那時錯」，所以，對於第（2）個問題，我們可以說對錯是由編導判斷的；因為問題（1）中的「何事」其實就是男女主角的交往在前後兩篇中所呈現的不同行為，所以，問題（3）中的判斷依據應當涉及兩性交往倫理。那麼，這個交往倫理可能會是什麼呢？它是值得維護還是值得批判？

當我們看完本片，我們似乎都更願意接受後篇中的結局，可以說這是普遍人性使然吧，因為誰都喜歡看到充滿正面情緒的結局。但結局的可欲並不代表過程的正當，當普遍人性需要凌駕於個別人性需要之上時也會帶來激烈的倫理衝突，尤其對於這種涉及兩性交往的事，男性和女性看問題的視角可能會不一樣，甚至會對立。那麼，我們不妨站在男性的視角（因為編導是男性），先對前後兩篇中的男女行為進行一番對比，看是什麼因素導致前後篇的結局不同，而這些因素背後的倫理要求對兩性是否同樣公平。

整體來看，前篇中男女交往是比較平等的，尤其在面對名導時，作為一般文藝青年的女主仍表現得不卑不亢，而在後篇中，這種態度似乎逆轉，女主完全表現出一種弱勢，這種「弱勢」說白了，就是在男人眼裡，女人要有女人的樣子，比如說話輕婉、態度謙卑、對男人溫柔體貼等。我們可以找些具體細節來論證這點。

在性格特徵上，前篇中女主表現比較要強，比如她跟男主談「敏感」問題，論「有名」跟「稱讚」的區別，這都說明她愛表達的個性，在男人看來或許就是一種「炫耀」；在談論她曾做過的工作時，她很自豪地說自己曾幹過「模特」。在後篇中，她只提到自己曾幹過其他工作，現在只以畫畫為生，隻字不提「模特」，沒把自己當女強人的樣子，也不逞口舌之快。

在生活態度上，前篇中女主有頹廢傾向，比如進工作室就抽菸，還說「就想什麼都不考慮，平靜地生活」，「每天確認自己還活著就可以了」；而在後篇中，女主提到自己戒菸戒酒了，在談論「無聊」話題時，她不理解別人為什麼會無聊，她說：「能做的事那麼多，我是不會感到無聊的」。

在男女交往的儀態上，前篇中的女主過於主動。比如，雖然男主熱切地邀請她一起喝咖啡，但她也很爽快地就答應了；當男主說想看她的畫，她暗示「以後可以給您看，如果您真地想看的話」，而後，又主動要給男主看畫；在工作室內，幾次三番地要給男主到樓下超市買咖啡，顯得過於殷情；在邀請男主參加她朋友的聚會時，也表現出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在後篇中，女主是猶豫半天才答應一起喝咖啡，男主同樣表達想看畫，女主是在他再次要求看畫時才答應帶他去工作室；在工作室內，女主也沒對他那般殷情；邀請男主參加聚會並沒表現那麼強勢，一副「不去則休」的態度。

在對待「異性」的態度上，前篇中女主比較隨意，而後篇中則非常認真。這可在男主對女主作品進行評價時，從女主對前後不同評價的態度中可以看出。前篇中男主用套話來讚揚女主的作品，女主後來知道了也不在意，而且，他似有用意地用「單純」一詞來要求她作畫，她聽後竟然無動於衷地欣然接受，對待異性的評價毫不敏感；但在後篇中，男主是用他對她的感覺來評價她的作品的，用的是「要有質量」、「心中要有愛」等字眼來要求她作畫的，這極大地刺激了她的自尊，因為他雖在暗示她的內心過於純淨，而她或理解成「空洞無物」了，這雖引起了她激烈的反彈，以致凶他、指責他、罵他，但同時又規勸他戒菸，很體貼地讓男主回屋，這足以說明她會像「女人」一樣地認真對待生活。

在對待「性」的態度上，前篇中的女主好像並不夠保守，她在提到「沒有朋友」時，卻暗示性地說「為什麼我沒有那個」，她的所謂「那個」是指什麼？好像很明顯吧，因為即便沒有明說她的「渴望」，也引起了男主異樣的眼神，而後篇中的女主從不談這一話題；前篇中女主將自己沒有朋友的原因歸為「沒有那個」，而在後篇中，女主則認為是「自己的錯」。

在對待異性「示愛」時，前篇中的女主聽到男主說他第一次這樣跟一個女孩在一起時，高興得形容立即曖昧親昵，而後篇中的女主碰到男主示愛時，卻以懷疑的態度談論男導們的「花心」問題；目前篇女主聽到男主說「比朋友更喜歡」時，她是希望男主直接說「愛」的，所以她問「我算什麼？」；而後篇中的女主聽到男主愛的表達時，她只是說禮貌地說「想確認」。

以上羅列似乎無需總結就可說明問題了，正是前後篇女主的不同表現，才使她們贏得了各自男主的不同的尊重：前篇中男主只將女主當作一般朋友，所以他感謝她能陪他，而後篇中男主將她當作「愛人」，只因已婚，所以，他非常感謝她讓他還能有「愛的感覺」。這也就說明了後篇的結局為何令人滿意的原因了：後篇中的女主無非遵循了男女交往的普遍倫理，即不應該出現前篇中女主的行為，這一要求雖是社會性的，但或許亦可視為男性強權的產物。

無論我們如何推測本片的意圖，導演似乎都難以擺脫我們說他男權主義的指責，雖然他也可反駁他只為「揭露」，但他讓人們解讀出了對他不利的含義，他當然就要為此承擔責任。所以本片在韓國被「19禁」了，或許本片在送審時，審查者就是一個女權主義者吧，如果她不認同本片所揭示的交往倫理，她就有責任不讓它影響到下一代。（文/石板栽花 2015年11月9日星期一）

P.s. 志謝FIX字幕組的中文字幕翻譯人員：十三、咪椒、不高興、Sarang、夏陌。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