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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賣空--The Big Short

大空头/大卖空(台)/沽注一掷(港)

7.8 / 483,904人    130分鐘

導演: 亞當麥凱
編劇: 查爾斯蘭多夫 亞當麥凱
原著: 麥可路易斯
演員: 雷恩葛斯林 克里斯汀貝爾 布萊德彼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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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遄講話理太偏

2015-11-16 01:07:02

寫在電影《天空頭》上映前的同名紀實小說書評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今年十二月底,麥可·劉易斯的又一本小說《天空頭》要被搬上螢幕了,這次參演的不僅有布拉·德皮特,瑞恩·高斯林也來助陣。上一次的劉易斯的小說《點球成金》不僅讓布拉德皮特榮獲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和金球獎電影類劇情類最佳男主角提名,更是讓整個劇組在數個個電影大獎上獲得61個提名,26個獎項。而再之前的《弱點》更是直接讓女主角桑德拉·布洛克拿下奧斯卡影后。可以說劉易斯的書不僅是常年在亞馬遜圖書排行榜位列前茅,其所改編的電影也都到各大電影節獎項的追捧。可以期待,皮特能把握這次機會最終在奧斯卡封為影帝。

在電影上映前為各位看過或沒看過同名紀實小說的讀者獻上書評一篇。

本以為,伴隨六月股災的全民心碎,證監會七月所提出一個完美的新詞——惡意做空,能為A股市場本輪的暴跌畫上圓滿的轉折點,廣大的投資者滿腔熱情再次被八月的走勢重挫。時至十一月,滬指歷時兩個月緩緩收回政策底,我們回頭看今年的行情,才發現這半年的巨幅下跌處處蘊藏的是殺機,然而更重要的,也是生機。

在這個「投資」已經完全被詮釋為搭上暴漲的順風車賺取成倍的利潤的時代,將視角轉向金融市場上完全不同另一方——空方,我們能發現更多深刻的啟示。這是麥可·劉易斯寫《天空頭》的意義,也是我選擇讀《天空頭》的目的。

麥可·劉易斯畢業於普林斯頓大學和倫敦經濟學院,24歲便進入華爾街頂級投行,所羅門兄弟公司,成為其債券交易員。20年前,他的成名作《說謊者的樸克牌》被公認為描寫20世紀80年代華爾街的「教科書」,更被《福布斯》評為「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20部商業書籍」。20年後,華爾街翻天覆地的鬧劇之中,劉易斯照舊洞見燭微,在《天空頭》中角重現華爾街上演的市場傳奇和詭譎道德劇。

《天空頭》的背景設立在在05年至08年這段狂暴席捲全球的次貸危機的發酵、爆發、結尾全過程,主角不是一群光鮮的傢伙,而是極少數站在廢墟上搖曳的草根。他們中間有獨眼的患有阿斯伯格症候群的巴里,有很小的對沖基金經理查理,有性格古怪的從律師轉行證券業的艾斯曼,神神叨叨的德意志銀行負責次級債券業務的領導人格雷格·李普曼。

他們都是小人物,性格和生活經歷迥異,但他們共同的特點是,對認識事物的真相有偏執狂般的熱情,獨立思考,拒絕隨波逐流,逆著潮流堅持的勇氣。當次貸市場一片繁榮,所有人都沉醉其中而拒絕或者不知道去面對真相,羊群效應驅動著無意識的人們在散場的凌晨鐘聲敲響之前載歌載舞。幾乎所有人選擇了沿著似乎一直光明的道路前行,包括那些華爾街的菁英們。人類的貪慾驅動著一切,卻唯獨忽視了那些最基本的常識和原理:太多沒有還款能力的借款人得到了借款;華爾街的金融機構們承擔了幾十倍的槓桿;虛擬金融的規模是全球GìDP的十幾倍;金融衍生品複雜到沒有人能夠理解;幾乎所有次級貸款池裡所包含的具體內容無人知曉;房地產市場和證券市場被過高的估值。

書本的前5章都是四個小人物從2005起就在為次級貸款及其衍生品市場的倒塌而作準備;後5章則是四個小人物在焦急中等待預期結果的到來,他們在被人操縱的市場中始終保持冷靜,最終獲利。《天空頭》的封面非常形象地說明了這一點:一個魚鉤上放著一捲綠鈔,一根細而韌的魚線牢牢地綁著魚鉤。有人賺錢就有人賠錢,咬下誘餌的是在一片非理性虛幻繁榮表象中三合進來的所有人,書中的代表便是摩根史坦利的明星債券交易員豪伊·許布勒。由於需要為自己所購定製信用違約掉期產品繳付「保險費」的壓力,許布勒冒險持有160億美元的三A級(其實由三B級次貸債券產品組成,但是許布勒不知道)擔保債務權證產品,也就是成為了與查理一類人交易的賣方,最終釀成華爾街歷史上最大的單一交易虧損,損失高達90億美元。

市面上講述這段危機歷史的書並不少,其中也並不缺乏熱銷的產品。安德魯·羅斯·索爾金的《大而不倒》對親歷金融危機的200多人長達500多個小時的真實訪問,以捲入危機中的機構管理者們的視角還原金融危機第一現場,完整再現美國政府救市之舉。美國財政部長保爾森的《峭壁邊緣》如實地記錄了保爾森在金融動盪中的重大決策是如何做出的,不僅僅包括保爾森的個人回憶,也包括與美國前總統布希、美國現總統歐巴馬、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和現任財政部長蓋特納的會談,從而真實再現了為拯救陷入危機的機構,美國官方做出的不懈努力。唯獨麥可·劉易斯以成為受難者間眾矢之的在災難中逆襲的小人物為主角,鮮明折射出市場的荒謬和瘋狂。

實際上,我們今天要起追究次貸危機如何發生以及如何預防的意義並不大,我們無法預測下一次類似次貸危機的金融風暴會來自哪裡,我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人類的貪婪本性導致了這種令人慾罷不休的局面。投資和賭博之間那條線是人為的,而且非常細,最穩健的投資也有著一定的賭博性質,而最膽大妄為的投機行為也有著明顯的投資特點。或許「投資」最好的定義便是「賠率對你有利的賭博」。賭局永遠是在的,避免賭局從來不是啟示的內容,如何堅定地站在贏的一方才是全部意義。

劉易斯在《天空頭》的序中談到,在寫他的第一本書《說謊者的樸克牌》的時候,他並沒有太大的抱負,他只是想講一個不太尋常的故事。他的本意是將華爾街上爾虞我詐、弱肉強食的真實現狀揭示於眾人。他希望的是那些俄亥俄州立大學的真正想成為海洋學家的聰明孩子能夠讀一讀他的書,把來自高盛的工作邀請函扔進垃圾簍,揚帆出海。然而在書出版的六個月後他收到無數來自俄亥俄州立大學學生的信件,他們都想知道,劉易斯能否與他們分享有關華爾街的其它秘密。他們將書當成了一本「how to」手冊。在離開華爾街20年後,劉易斯在等著華爾街的大結局,一個他早已預料到的結局。終於最後的審判日到來。

書都是所寫的是人,但我們更要思索的是關於制度和規則。

第一點值得思考的便是做空制度。如果中國的市場允許做空的話,會如何呢?中國上市公司有問題的太多了,做空能賺很多錢吧。那也不一定,因為行政手段高於市場,股價不單單由企業素質和市場決定。也許我看準了哪個濫公司,明明我是對的,但很有可能在該公司真正爛掉之前,做空的人已經破產了。

一個成熟、有效的市場,應該允許做空。因為「做多」和「做空」是市場的兩個形態,買方是多方,賣方是空方,它表達了市場參與者對於價值的綜合判斷。有「做多」就有「做空」,唯其平衡,才有市場。當然,在沒有做空機制的市場,投資者縱有一千個理由,也無法從股價的下跌中獲利——他最多可以選擇空倉不介入。但這本身就限制了市場價格發現的功能。引進做空機制,使得投資者可以雙向表達他們對價值的判斷,對於真實價格的發現是有益的。事實上,做空往往比做多要承受更大的壓力——他最大的可能獲利就是股價歸零,而一旦判斷失誤,可能的損失則是不封頂的。

聯繫到本文開頭提到的「惡意做空」,我一直在想如何界定「惡意」。資本是逐利的,也是敏銳的。當它覺察到獲利機會時,它的動物性就完全被激發了。這或許就是無形之手的一個內在機制。以逐利為目的,按市場規則遊戲,你很難指稱它是惡意的。儘管結果可能相當慘烈,因為叢林法則是弱肉強食的。以此看來,「惡意」似乎應該定義成不為逐利而僅以摧毀系統為目標。我們或許會發現,絕大多數做空的都是在這個市場中浸淫的老手,很難想像他們會去刻意摧毀一個自己賴以生存的生態。

另外的定義選擇就是無視市場規則、為逐利而訴諸非法手段,比如內幕交易、散佈不實消息等,這些確實是我們市場的痼疾。但這些手法在多空市場都相當盛行,也沒有道理只對做空下手而對做多縱容。事實上,打擊此類行為應是市場監管的基本功課。

在此次股災事件中,我們應該認識到即使有刻意的攪局者,也是我們市場生態的紕漏給了他們可乘之機。所以我們更應該反思——我們的交易制度安排是否需要改進,比方說現貨和期貨市場的不同步;我們的投資者教育和甄別是否到位,比方說哪些投資者可以進行融資配資,我們的救市十八道金牌是否有效得當?等等。

事實上,通過對市場交易資訊的監控,即使面對強大的「惡勢力」,監管當局還是可以用市場化的手段保持市場的流動性和有序交易的。1998年香港金管局的市場操作就是一個例子。同時我們也應看到行政化的手段或許短期有效,但長期的副作用卻不可低估。由此想到兒時夥伴嬉戲,難免磕磕碰碰,如果每次都搬出兄長為你撐腰,今後小夥伴們恐怕就避你唯恐不及了。市場也是一樣,如果擔心規則隨時會變,潛在的參與者必會三思。

第二點需要思考的是獎罰機制。出身於普林斯頓藝術史專業的知識分子,劉易斯一直對華爾街金錢至上文化持批判態度。從所羅門兄弟交易員拿美鈔玩兒的說謊者的樸克牌,到對沖基金大佬豪擲2000萬美元買虎鯨標本慶祝勝利,驅動華爾街的力量永遠是金錢。關於這件事,解釋起來也許有心理學基礎的。以前看的某一本書中說,心理學家拿一群大學生做實驗,從事不同性質的勞動,比如搭建住房模型和校對數字來比較,發現如果從事的工作距離能看見的成果越遠,人們的責任感和滿足感越低,實驗中要求的工資就越高。相比建造一所房子,發放一筆住房貸款是更為抽象的勞動,也更不容易有成就感,於是人們會想要更高的工資來補償。當然這種要求並不是都能夠得到滿足,畢竟還存在一個跟資本家談判的問題。但如果公司的資本家缺位,控制公司的就是高管自己,他們是不是會給自己很多錢呢?於是有了第二個問題,也是國內常見的實際控制人缺位導致的內部人控制的問題,國企工作的人對此應該不陌生,華爾街也有類似的現象。

《天空頭》的整個故事挺戲劇的:巴里、艾斯曼、查理,還有李普曼,這些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在所有人都瘋狂的時候,通過洞悉市場的風險,以空頭的身份大賺了一筆;他們的對手:許布勒、趙文,還有很多華爾街公司的執行長們,都在這場賭局中充當了「傻瓜」,把投資人交給他們管理的資金虧得一塌糊塗,但是,這人人的個人財富仍然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即便是丟了工作,也可以獲得數百萬美元的「補償」。結果,這場次貸風波中真正虧損的是廣大投資人,趙文所管理的資金來源反映出,參與次貸的是全世界的投資人,而美國政府拿著納稅人的錢又去給這些一點不傻的「傻瓜」收拾殘局——這裡甚至讓人感覺到美國政府已經被那些華爾街的大銀行挾持了,最後,納稅人們不但虧損了,還要去救那些導致他們虧損的「傻瓜」——好像稱作「騙子」更合適。收益是自己一家所得的,而風險是全社會的。金融企業出了事情,消耗公帑去營救,然後金融企業的高管們帶著金降落傘安全著陸。次貸危機過去這麼多年,製造風險的人沒有一個受到懲罰,作惡者或掙夠了錢退出江湖,或換個地方繼續作惡。

由此不得不提出這樣的問題:那些「傻瓜」不論作出聰明的決策,還是愚蠢的決策,他們都可以獲得大量的財富,這顯然不合邏輯——讓他們為自己愚蠢的決策付出代價才是符合經濟規律的。於是,在這種錯誤的獎罰制度下,危機的發生就不意外了。後來,我們可以看到歐巴馬對華爾街高管的收入作出了限制,但是,還有多少制度的漏洞沒有被發現呢?

第三個值得思考的是市場體制。現代金融體系傾向於通過迴避問題和製造更大的問題來解決一些痼疾,這個東西不僅與官僚機制和民主體系的低效有關,也與人性有關。

在書的扉頁,寫著列夫·托爾斯泰的一句話,「如果一個人沒有形成任何成見,就算他再笨,他也能夠理解最困難的問題。但是,如果一個人堅信,那些擺在他面前的問題他早已瞭然於胸,沒有任何的疑慮,那麼,就算他再聰明,他也無法理解最簡單的事情」。

那些被自認為是最精明和最謹慎的華爾街投行、評級機構及其他參與其中的金融機構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樣,他們自我陶醉到了荒謬的地步,為了利益和貪慾,將次貸的泡沫越做越大。加之次貸危機的兩大監管漏洞——評級機構和購買CDO的基金經理。評級機構擔心自己的「評級生意」被競爭對手搶走,而對垃圾債券結構和成份都還搞不清楚,就給了「AAA」評級;基金經理只管收取投資者的交易佣金。如果把垃圾債券拒之門外,收入將大大減少。無風險而有利可圖的事,為何不做?

在這個如凱恩斯所認為投資如同選美的市場,似乎如何選擇對的已經絲毫不重要,重要是選擇大部份人所認為是對的。投資也不考慮需要泡沫,泡沫再大,只要有更傻的接棒人。於是羊群效應下,每個人被迫捲入非理性的陷阱中去。

金融市場的殘忍冷酷,早已在各類影視作品中屢見不鮮。但在閱讀完此書後,依然不禁唏噓。如何在這樣的世界,堅持對認識事物的真相,獨立思考,拒絕隨波逐流,秉持逆著潮流堅定的勇氣,永遠是世人在今後不斷學習和理解的。 路慢慢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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