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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約在首爾--Hill of Freedom

自由之丘/相约在首尔(台)/HillofFreedom

6.9 / 745人    66分鐘

導演: 洪常秀
編劇: 洪常秀
演員: 加瀨亮 文素利 尹汝貞 鄭恩彩 金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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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bwe

2015-11-22 02:42:29

真摯的流氓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喝酒的場面里,所有人都像捋順了毛的獅子,內心湧動流竄的慾望,像黃油一樣流出,它們溫柔又澄亮。時間則是松子落下來的味道,馥郁悠長。而那些真摯流氓的眼裡,滿是你激情投射的鏡像。

每年一部的產量,面熟的演員搭檔,低成本小製作,必然包含日記、夢境、燒酒的愛情故事,洪尚秀幾乎將藝術電影拍成了自己的類型片。

《自由之丘》從第71屆威尼斯電影節現身,隨後獲得釜山影評人協會大獎,也在各大國際電影節中放映,入選《紐約客》2014年未發行的最佳電影榜單之中。這是洪尚秀的第16部影片,從《豬墜井的那一天》開始,洪尚秀早已成為了電影節的常客,與另一韓國代表導演金基德血腥噴薄的取景方式相反,洪尚秀的影像風格粗糙、簡單,白水化的生活場景,帶有反煽情的抽離。人物設置上,男人,女人,過路客,背景單一,行為索離,企圖用速寫式的人生軌跡,孵育性別的哲學隱喻。

這次的故事依舊簡單清潔,日本男人Mori本為了追慕心上人而返回韓國,認識了「自由之丘」咖啡店的女老闆Kwon。在家庭旅館內與店主侄子交談甚歡,經常相約喝酒。在等待心上人的期間,Mori寫信記錄生活點滴,同時也與Kwon發生了關係…..這個讀來毫無驚喜的愛情輕小品,這些男男女女的乏味關係,卻持續出現在他十六部電影之中,洪尚秀似乎在問,美都被遮蔽了,你還能欣賞什麼?

縱然電影被稱為「第七大種藝術」,但它最初的誕生不過是一種儀器的發明創造,或是一種取悅觀眾的視覺把戲。敘事,連接了空間與時間的轉譯,真正將電影從設備變成了表達,用影像代替了想像。因此,如何講故事,講什麼樣的故事,全然靠導演巧搭條目。

在城市兜圈,搭訕,喝酒,與他人建立關係。劇目中的男女同樣在講故事。Mori的信件中既有內心的描慕,也有對事件的敘述。於是,我們可以在前一刻看到他對心上人表達的痴戀,也可以在下一秒看到他與女老闆躺在床上的愛撫。與努力讓你「入戲」的導演不同,洪尚秀的影片給予了觀眾一種抽離感,同時又像賦予了你觀察的審判權,他不講性的羞辱與愛情的負棄,他只是讓你看到,這些同樣會發生在你我身上的失望與謊言。這種「感同身受」才是真正高明的入戲,你被捲入的不僅是畫面,而是思索與質疑。

3D技術實則沒有對電影產生任何革命性的改變,那歸根到底是屬於視覺上的輔助技藝,感官上的征服感並不能表達內在的思考,在看到眾多盲目追隨3D大流的電影后,洪尚秀簡單隨意的機位,生硬原始的推拉,都有種反時代的玩味感。世界有其龐大的運算,日常才是無限接近真理的入口。反覆驗證的不是謊言,而是說謊的人。

我們可以看到洪尚秀電影中的男女,他們身體做著壞事,脫口而出我愛你,又隨時轉身離去,這當中不符合邏輯,卻又忠於原欲。

打斷的信件,導致影片中出現亂序的畫面。討論敘事的連續性,重組鏡頭的意義絕不在於此,這種嘗試既不算得上先鋒,也不談得上驚艷。倒不如說,這是導演一種把戲,像一種略帶滑稽的酒意,混沌不清的嬉皮。

語言的隱喻反而才是一出驚喜。全片百分之九十用英語對話,不懂韓文的日本人說英文,母語是英文的西方人因在韓國定居而說起了韓文,剩下的韓國人呢?要不被當作了中國人,要不只能說英文。異國元素的加入已不是第一次出現在洪尚秀的電影裡,語言是表現國族電影(National Cinema)中身份的重要因素,全球化的侵襲,那些看起來通達無阻的交流是否就代表了真正的理解? 顯然所有的翻譯都存在缺失或扭曲,不存在任何可以對等兩種語言符號,或者應該說,所有語言都由其文化背景所支撐,有其先天的決定性。幸好,世上的酒都一樣的,於是來自世界各地的人,當他們坐在酒桌前,眼神都在發亮,有了通靈般的想像。酒精何嘗不是一種符號,洪尚秀是電影圈內著名的「燒酒導演」,片子中的人物永遠酩酊混沌,他自己也在採訪中談及日常的醉酒,那種撒潑胡來的放肆,是一種快感,還是一種釋放,他不說,只是悄悄地將這些萬象玩笑般地投影在大螢幕上,你要知道,幽默的人永遠最深刻。

洪尚秀的電影,比起電影文本本身,其代表的電影作者論(Auteur)更值得思考。一方面他持續著家庭作坊的電影製作模式,另一方面又在電影節中長期積累名聲與標識。

世界電影(World Cinema) 為什麼多以影人作品為代表,無論是日本的黑澤明、小津安二郎,中國的張藝謀、賈樟柯,還是台灣的侯孝賢,香港的王家衛,以及現在討論的韓國導演洪尚秀,金基德,電影作者論的盛行,代表了電影在全球化浪潮中的國家轉化模式,從國際到國內,國家的身份認同,表達,透過被媒體、影展所追捧的導演,成功形成文化現象或國族標籤。我們開始思考,導演作者其實並不僅僅是一種純粹的個人風格表達,更像一場秘密反覆的年輪著色,以日常換非常。

導演到底是電影的工業淘金者還是藝術守夜人,只有時代能解答。而洪尚秀的迷人之處,是他選擇地一種「隨波逐流」的堅守,不反擊,不躍進,這個猛灌燒酒的落寞導演,用簡單自然的手法,拼貼出最原始真摯的男女慾望。

本文已發表於《東方藝術·大家》雜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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