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綑著妳,困著我--Tie Me Up! Tie Me Down!

捆着我,绑着我/TieMeUp!TieMeDown!/捆着你,困着我

7 / 32,457人    101分鐘

導演: 佩卓阿莫多瓦
編劇: 佩卓阿莫多瓦
演員: 維多利亞阿布利爾 安東尼奧班德拉斯 萊洛絲里歐 茱麗葉塔賽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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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棲之地

2015-11-23 07:35:45

斯坦伯格:阿莫多瓦很肯定他並不肯定


採訪|何安琪、麻贏心
稿件|麻贏心

阿根廷人裡卡多·斯坦伯格擁有錄音師、製片人、電影學院老師等多重身份,他的名字常常與智利/西班牙電影導演亞歷杭德羅·阿梅納瓦爾連在一起,兩人一起合作了四部電影,包括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深海長眠》,關注「地下電影」題材的《死亡論文》,湯姆克魯斯看後說什麼也要自己拍一個美版的《睜開你的眼睛》以及在全世界範圍內取得巨大成功的《小島驚魂》。


談及成為電影人以及此後的戎馬半生,65歲的里卡多·斯坦伯格(Ricardo Steinberg)認為只能用偶然來解釋:23歲為了音樂的夢想從布宜諾斯艾利斯來到西班牙首都馬德里,誤打誤撞進入電影圈,之後再沒有離開。從80年代至今,斯坦伯格參與、見證了西班牙電影過去三十年的興衰,職業生涯貫穿了西語世界多位電影大師的名字,卡洛斯·紹拉(Carlos Saura), 佩德羅·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亞歷杭德羅·阿梅納瓦爾(Alejandro Amenábar)、喬塞·路斯·奎爾達 (José Luis Cuerda),他們在探索中創作、前行,成就了西班牙電影一段閃光的日子。而今回顧入行的開端,斯坦伯格笑稱「那真是關於聲音的史前時期」:那時同期收音尚未成為共識,而今應用最為廣泛的電影聲音剪輯件Pro Tools尚未問世,斯坦伯格和他的朋友們尚不知道他們有一天會迎來從膠片到數字的技術變革,開始一個新的世界。

如果我們可以把凝視人生的鏡頭拉得高一些,去看每個人的人生全景,我們一定會看見那些環環相扣的偶然事件,缺一不可,註定了後來的每個際遇,斯坦伯格的故事裡也是如此,一系列的偶然,註定了他和多位電影人與阿梅納瓦爾的相遇,以及《深海長眠》、《睜開你的眼睛》、《小島驚魂》等多部傑作的誕生。

就在斯坦伯格來到西班牙的同年9月,智利爆發軍事政變,不滿一歲的阿梅納瓦爾不得不隨父母舉家遷往西班牙,同年10月,維克多·艾里斯(Victor 艾瑞克e)導演的《蜂巢精靈》上映。兩年後,獨裁者佛朗哥去世,胡安·卡洛斯一世加冕成為國王,之後卡洛斯·紹拉最後一部在佛朗哥政權期間拍攝的電影《飼養烏鴉》上映,新政府先後廢除了劇本和電影的審查制度,許多曾被禁止的影片湧向螢幕,西班牙電影一度呈天下大亂之勢,藝術電影,商業電影,粗製濫造的色情電影輪番登場,新氣像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來臨,以阿莫多瓦為代表的「馬德里新潮運動」標誌著年輕人重新開始擁有自由以及對藝術的好奇。1980年,阿莫多瓦的《烈女傳》上映。

一年之後,卡洛斯·紹拉開始了與安東尼奧·加德斯(Antonio Gades)和製片人埃米利亞諾·彼德拉(Emiliano Piedra)的合作,在觀看了音樂劇「血婚」後,紹拉決定把它變成電影,並就此了開啟了一個新的歌舞電影的流派。《血婚》之後,三人再度合作《卡門》,該片在1983年獲得坎城電影節評審團最佳外語片,並提名奧斯卡。《卡門》的成功,使紹拉決定完成他的「當代西班牙音樂三部曲」(也有說法為「弗拉門戈三部曲」),因而馬不停蹄地開始《魔戀》的拍攝。

就這樣,1985年,初入電影圈的斯坦伯格進入了《魔戀》的劇組,儘管只是擔任話筒員的工作,這段經歷對於斯坦伯格卻是非凡的。「在阿根廷的時候,我就在看卡洛斯·紹拉的電影,因此當我有機會在他身邊工作,我很感激那個過程,受益良多。卡洛斯·紹拉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他關心所有的細節,他有非常明確的的個人喜好和審美,那是我第一次和一個有明確的美學想法的導演一起工作。」也是在《魔戀》的拍攝中,斯坦伯格認識了他的第一個合夥人丹尼爾·戈爾德斯坦(Daniel Goldstein),兩人有了成立製片公司的想法。

斯坦伯格電訊工程師出身,最初的志願是投身音樂而不是電影,那時的他是一個影迷,熱愛研究電影中的音樂,不曾意想到,工程師和影迷兩種身份的混合,竟無意中埋下了他與光影世界產生聯繫的種子。「70年代的阿根廷電影和今天的西班牙電影一樣糟。」斯坦伯格戲謔地回憶道:「我說它很糟主要是缺乏資源,天才的人是一直在的,有時多一些,有時少一些。在西班牙也是一樣,儘管一切條件都是不利的,我們還是看見了卡洛斯·紹拉、費爾南多·楚巴(Fernando Trueba)、維克多·艾里斯,馬里奧·卡穆斯(Mario Camus)等等,不過那確實是一個艱難的時代,就聲音來說,大部份的電影都是後期配音,而不是同期錄音,當我開始在電影行業工作,正好趕在了那個變革的當口。」

「這種變化是一點點發生的還是?」

「是一點點發生,不過有一個加速的時刻,很多導演開始想同期錄音,尤其是費爾南多·楚巴和卡洛斯·紹拉,他們深受法國新浪潮電影影響,後者在有限的情況下開始現場收音,那是一個大事件,意味著我們開始有演員在表演之中的聲音,那是電影的核心部份之一。」斯坦伯格至今說起這種變化還是興奮異常, 他認為無論電影還是電視劇,聲音是演員表演的一部份,後期配音會大大削弱演員的表演,「在早期的美國,很多電影會同時在一個巨大的攝影棚拍攝,東邊在下雨,西邊在哭,場面非常壯觀,不過那時都是沒有聲音的默片。」

「阿莫多瓦很肯定他並不肯定」

當斯坦伯格完全適應了電影行業的工作,並開始作為錄音師和阿莫多瓦這樣的導演合作時,阿梅納瓦爾剛剛結束了他在馬德里南部小城赫塔菲(Getafe)度過的少年時代,正對電影產生極大興趣。1990年, 憑藉出色的成績,阿梅納瓦爾被馬德里康普頓斯大學(Universidad Complutense de Madrid)的資訊科學系錄取,然而由於感到課上的內容過於理論,不夠實用,最終自行輟學。當時決然離開大學、打算出去大幹一場的阿梅納爾瓦不會想到,幾年後,他會回到母校拍攝他的第一部長片。

斯坦伯格對阿莫多瓦的評論是:「他是一個獨特的人,有自己獨特的世界和對一切的獨特反應方式。我和他處得來,基本上,他的電影的很多部份是依照他自己所選的音樂來設置。他有很好的音樂品味,也喜歡和很多出色的音樂家合作,比如坂本龍一(Sakamoto)埃尼歐·莫里科內(Ennio Morricone), 艾爾貝特·伊格萊希亞(Alberto Iglesias),當我們在《捆著我,綁著我》一起工作,對我來說是一個挑戰,因為他當時正在成為一個重要的導演,我在他身上學到了另一種工作方式,對於音樂,當時是有固定的審美傾向的,但對於聲音是沒有的,雖說音樂是聲音的一部份,不過並沒有限定任何,還是很自由的。我們之間也沒有一個對話是關於電影的聲音應該是怎樣怎樣。那次的工作經驗很有趣,那部電影也是大製作,儘管之前阿莫多瓦已經做了一些很棒的電影,但這部的規模是更大的,是法國製作,最後的混音是在倫敦完成的。」

「阿莫多瓦是一個樂於傾聽的人嗎?還是他對一切很肯定?」

「他對一切很肯定,但是同時,他很肯定他並不肯定。聽起來像個中國諺語,是不是?畢竟導演不是技術人員,有時他會說他不理解一些事,那麼你必須解決這些事,不過這種情況發生在所有合作中,並不只是和他。」斯坦伯格笑著說:「他不懂技術,這點是不必避諱的吧。」

「結束膠片時代的那天是個節日」

「90年代的聲音剪輯是怎樣的?」

「我們那時正式建起了自己的工作室,有了杜比4:0的聲音剪輯室。1992年Pro tools在西班牙問世,我第一部使用Pro tools剪輯的電影是阿萊克斯·德拉·伊格萊希亞(Álex de la Iglesia)的《鐵面戰警》,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也是西班牙第一部使用pro tools剪輯的電影。自那起,技術改變了一切,無論對於我還是對於這個行業。 」

「美國更早使用Pro tools嗎?」

「不,幾乎是同時。但在那之前,我們就已經開始用DAT(數位錄音帶)錄音,《捆著我,綁著我》是西班牙第一部採用DAT做現場錄音的電影。」《電影院之死》一書的作者保羅·烏薩伊(Paolo Cherchi Usai)說,數字革命將使35毫米膠片成為歷史。斯坦伯格持相同觀點:「當數字出現,膠片就結束了。」

時至今日,數字與膠片之爭仍是電影界的一大話題。被問及數字還是膠片時,史匹柏、格林格拉斯、埃德加·賴特、亞歷山大·佩恩、諾蘭都是激進的膠片派,諾蘭甚至反問:「你是選黃油還是人造黃油?畢竟,電影製作就是Filmmaking(膠片製作)。」溫和派則如李安,認為「兩者就像香蕉和橘子,各有長處」。對此,斯坦伯格立場十分鮮明:「我常常和我的學生說,你們生在數字時代是何其幸福。膠片是另一個世界,是聲音的史前時期,自1981年開始工作,到1993年使用數字,不知道是否可以這樣說,但那個時刻對我來說是個節日,我第一時間就知道,革命來了。」

「你會不會懷念膠片時代?」

「一點也不。膠片有它的優點,有人認為模擬錄製的聲音帶著更暖的色調,我也確實覺得模擬錄音非常精細。不過技術變革改變了一切,資源、成本,質量,今時今日,你能從一場演唱會的錄音中聽到所有細枝末節,這在從前是不可能的。在數字時代之前,為了做到這些,你需要及其昂貴的設備和資源。」

在斯坦伯格享受技術革命的快樂時,西班牙電影界也有大事發生,費爾南多·楚巴的《四千金的情人》在1993年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同年提名的還有《霸王別姬》,而在1991至1995年期間,開始正式投身電影的阿梅納瓦爾先後拍攝了四部風格突出的短片,被斯坦伯格的好友、導演喬塞·路斯·奎爾達發掘,他的短片和劇本《死亡論文》讓奎爾達十分驚喜,立刻問斯坦伯格,咱們要不要給這個孩子製作一部長片?「是奎爾達最早發現亞歷杭德羅的,當時恰逢我們想成立一個製片公司,包括奎爾達,製片人艾米利亞(Emilia Otegui),攝影指導胡里奧( Julio Madurga),丹尼爾和我,亞歷杭德羅出現得正是時候,我們就這樣開始了。」

那一年的八月,阿梅納瓦爾、斯坦伯格、奎爾達在康普頓斯資訊科學系的走廊和教室裡來回奔走,趁著暑假趕工拍攝那個發生在校園裡的黑暗故事,待電影問世,阿梅納瓦爾一鳴驚人,成為評論界和觀眾的寵兒,並獲得1997年的戈雅獎最佳電影及最佳劇本。「之後我們又製作了三部,分別是《睜開你的眼睛》,《小島驚魂》以及奎爾達的《蝴蝶的舌頭》,那之後我們停止了合作,因為我們做了所有我們想做的。」斯坦伯格如是滿足地說。

「《小島驚魂》是一部西班牙製作」

「《小島驚魂》是不是其中比較特別的?因為它是由美國人製片。」

「不,《小島驚魂》是一部西班牙製作,是我們製作的。」斯坦伯格解釋道:「這個項目始於我們,當時的情況是我們和溫斯坦兄弟、湯姆克魯斯、妮可基德曼達成了一種合作,全部使用西班牙團隊,並在西班牙拍攝,而他們做的是提供資金和發行。」

「但劇本是用英文寫的,對嗎?」

「沒錯,但最初並不是如此,最初版本的故事發生在智利。當時的情況是亞歷杭德羅正在考慮小島驚魂的故事,正巧碰見湯姆克魯斯,他們倆曾因《睜開你的眼睛》結識,想一起再合作,於是就開始了。」

湯姆克魯斯在看了《睜開你的眼睛》後立刻有了重新拍攝一部美版的想法,於是購買了版權,並邀請阿梅納瓦爾執導,而後者回絕了這個想法。美版《香草天空》上映後,湯姆克魯斯曾和女主角佩內洛普一起回到西班牙首都馬德里宣傳,兩人均堅持,雖然是同一個故事,但是是不同的電影。

「說到《香草天空》,你怎麼樣看這部電影?」

「很有趣,我不會說我不喜歡它,它很吸引人,畢竟它和《睜開你的眼睛》是同一個故事。不過它更中規中矩。」斯坦伯格最後略帶頑皮地說:「我不記得它是誰導的。」

斯坦伯格最喜歡的導演可能是奎爾達。「朋友總是會原諒你的一切。」斯坦伯格如此開場:「作為朋友、工作夥伴,我們之間非常熟悉,了解彼此的想法,所以有時候,不需要說什麼,我們總是能達成一致,這是電影工作中最難的一環。作為導演,奎爾達的世界非常私人,非常獨特。作為合夥人,我們一起做了很多成功的電影,我很感激。」兩位老友最成功的合作是《蝴蝶的舌頭》,斯坦伯格作為聲音指導,阿梅納瓦爾負責原創音樂,電影以西班牙內戰為背景,取自曾獲西班牙國家小說獎的同名作品。此後在2008年,奎爾達又執導了另一部同樣以內戰為背景的電影《盲目的向日葵》。奎爾達的作品風格突出,代表作《活樹林》曾獲戈雅獎最佳劇本以及最佳影片。

「並沒有聲音設計這回事」

末了談及「聲音設計」以及聲音在電影中的作用,斯坦伯格率直地說:「我不懂什麼是聲音設計,對我來說並沒有聲音設計這回事,只有聲音製作。你可以對整部電影的聲音有一個基本的想法,但是你不可能在看到畫面之前設計你的聲音。現在很多人會說聲音設計師,只是為了聽起來比較酷。」他強調:「聲音是電影的一部份,不是為了提升畫面,補充畫面而存在,不是畫面的附帶品,在很多電影裡,聲音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很多時候,聲音指導的名字甚至不會出現在字幕開頭。在IMDB上也是一樣的情況,所以我自己去上面把自己的名字添加到我做的每部電影。」

「王家衛重新發現了布宜諾斯艾利斯」

訪問的最後我們聊起了中國電影和斯坦伯格的故鄉,令人意外的是,這兩件事竟有一個交集點。

在成為錄音師後,斯坦伯格曾回到阿根廷做了四五部電影,與尤安·喬斯·加西德(Juan José Jusid), 愛德華多·米諾列加(Eduardo Mignogna)等阿根廷導演合作,「就像是一個圓圈,走回了出發的地點。阿根廷是我的國家,那裡的工作方式和西班牙很像,所以我並不會有奇怪的感覺。」

斯坦伯格說:「有一個時期,我很喜歡看張藝謀和侯孝賢的電影,但是,我發現在不懂另一種語言的情況下,我很難判斷演員的表演,而演員的表演很大一部份是取決於他的聲音,所以後來看得少了。此外,我不是很喜歡年代電影,大場面,史詩性的故事。因此我特別喜歡王家衛的電影。」

「王家衛和阿莫多瓦,兩人的電影有一種類似的氣質,你同意嗎?比如他們會選一樣的音樂。」

「是的,王家衛的音樂品味很西方。」

「《春光乍泄》是在阿根廷拍攝的,作為一個阿根廷人,你怎麼看?」

「那部實在太棒了,整個故事講得非常好。此外,那是我的故鄉,我來自那裡,但是《春光乍泄》展示了一個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像是再次發現一個城市,他看待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視角,使布宜諾斯艾利斯變得光彩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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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麻贏心,西班牙薩拉曼卡大學法律系碩士,麻贏心電影工作室創始人,現居馬德里,從事導演、編劇、獨立製片工作。

部落格:@麻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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