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電影院——解讀《時時刻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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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組：麥田電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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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存還是死亡 ，妮可·基德曼要如何抗爭？離開還是留下 ，朱利安·摩爾又該怎樣抉擇？究竟在過往中迷失還是抓住當下的幸福，梅姨給出了她的答案。同性的愛戀，生與死的拷問，女性命運該何去何從？本期麥田電影院《時時刻刻》為你揭曉。

  1941年3月28日，維吉尼亞·伍爾芙投河自盡。這位容貌和才華皆驚艷了世界文壇的女性小說家，一生被無數讚譽環繞，也始終忍受著精神抑鬱症的困擾。在她留給丈夫倫納德的遺書中，於清醒和瘋癲之間掙扎的痛苦緩緩流出，都沉沒入烏斯河的冰冷波瀾里。

《時時刻刻》，這部曾提名了八項奧斯卡大獎的電影，改編於美國作家麥可·坎寧安的普利茲獎同名小說，不僅坐擁了三位奧斯卡影后主演的強大陣容，更因時空交錯的敘事結構被人津津樂道。光影的剪輯中，妮可·基德曼塑造的伍爾芙，有著消瘦的臉頰，總沉浸在無垠思緒裡的深邃雙眼，手指處夾著的香菸在霧氣繚繞間，勾勒出女作家的脫俗氣韻，她正創作著克拉麗莎·達洛維夫人的故事。朱麗安·摩爾飾演的家庭主婦蘿拉·布朗正閱讀著這部小說，而由「演員教科書」梅麗爾·斯特里普飾演的現代女編輯，因與小說主人公巧合般地同名，而被朋友戲稱為達洛維夫人 。三位不同時代的女性的命運，因一部小說《達洛維夫人》而巧妙地縫在一起，體現了生命個體之間的彼此獨立、又相互依存的關係。而電影關於對女性的命運和生命真諦的探尋，直到最後一幀也沒有停息。

1、無奈的生活
　　【1923年的里奇蒙】伍爾芙從不安定的睡眠里醒來，想寫一部新小說。【1951年的洛杉磯】當蘿拉·布朗醒來時，丈夫已經買好生日的鮮花，她只好百無聊賴地翻開了床頭的書籍；【2001年的紐約市】為了準備聚會，克拉麗莎早早醒來，打算獨自去買花。三位女性的思想活動在一個普通的清晨產生了共性，彼此平淡庸俗的生活，也伴隨著流水般的音樂緩緩拉開了序幕。

    因精神病而移居鄉下休養的伍爾芙，忍受著丈夫和醫生的監管，和傭人們的滿腹埋怨。儘管倫納德極盡關愛和寬容，但伍爾芙的才華和心性，使她不願意做受男人庇護的平凡女子。她通過寫作來發洩內心的苦悶，在姐姐妮莎眼裡，伍爾芙的幸運，是能夠在病魔割裂的殘酷真實之上，創造某個平行時空裡的自由命運。她在喧囂的人群里彳亍著尋找靈感，死亡的陰影悄悄地湧上心頭。
　　
     蘿拉的幸運，是擁有著令人羨慕的殷實家境，然而無人能察覺到生命在乏味的生活中流失的感覺。一直扮演著「家庭天使」的蘿拉，她的生活像被安排好了似的只圍繞著丈夫和孩子打轉，沒有自己的意識和追求。直到某天鄰居琪蒂的造訪，在她面前痛苦崩潰時，她下意識地用一吻來給予對方安慰。這一吻如同落水的石子，擾亂了生活平靜的表面，竟升起生無可戀的念頭。

     現代的克拉麗莎，也漸漸感覺到瑣碎生活的無奈。她和同性伴侶相守十年之久，有一個未知生父的親生女兒，她長期照顧著身患愛滋病的初戀、一位才華橫溢卻不被週遭認可的詩人，理察。她深愛且崇拜著這個男人，在她眼裡，理察象徵著年輕時那些無比倫比的幸福時光，是她在人世間奔忙的心理依賴和支撐。然而她的好心被男人無情地潑了冷水，克拉麗莎的心情在氣憤中低落到谷底。她幾乎不敢想像理察的離開，也逃避著男人註定會死亡的結局。

　　只在一天裡，她們各自生命的脈絡逐漸清晰。她們同時感受到死亡的氣息，如洶湧的水流淹沒了身軀。然而，死亡真的是一切生命困惑的終結嗎？

2、各自的解脫
　　 姐姐妮莎和孩子們的來訪，畫上伍爾芙生活中為數不多的一抹明媚色彩。那些不被理解的心情，在親人的肩頭獲得了暫時的安慰。正沉在漫無邊際的思緒中，小女孩的聲音忽然將伍爾芙拉回了現實。那一瞬間，她意識到無法再殺死女主角，若為一件小事而輕易選擇死亡，無疑是對生命的褻瀆。

   另一個空間裡，準備自殺的蘿拉猛然驚醒，她也狠不下心草率地結束生命。意識到母親異常而恐慌的孩子撲向她的懷抱，試圖用言語挽留住母親，然而從死亡關頭歸來的蘿拉，在經過內心重重的矛盾鬥爭後，已作出了無人能動搖的決定。

    多年以後，她的孩子理解了她的困惑和選擇，當初那個哭著不讓母親離開的孩子，如今看透了熱鬧的宴會背後，依然要面對每時每刻的孤單；看透了熙攘人群里最深的寂寞。他把她的故事寫成了旁人看來晦澀難懂的小說。並在小說里給予了母親死亡的解脫方式，而他也以墜樓自殺的殘酷方式，喚醒在過往中麻痹自我的克拉麗莎。
   
    終於有一刻，伍爾芙再壓抑不住內心的煩躁而逃出家。丈夫倫納德慌忙地隨後趕來，在車站尋找到情緒已臨近崩潰邊緣的妻子，兩人激烈地爭論起來。伍爾芙鋒利而滲透著絕望的言辭讓倫納德意識到，兩人的愛正漸漸成為彼此的負擔，他在會失去她的擔憂里煎熬著，她在他愛的禁錮中痛苦著。鄉野間的充滿青草清香的日子雖然美好，可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如果讓她在鄉下無聊終老和在倫敦瘋狂至死之間做選擇，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這是她選擇活著和死去的方式。
　　透過電影裡的三位女性的經歷，能看到她們鮮明的個性色彩，她們此時內心的壓抑和無助，已不僅來自男權精神的壓迫，更多的是女性自我認知的困惑和被世俗生活割裂的孤獨感。這反映了女性意識的覺醒和被認可，註定是一段漫長而艱難的過程。令人欣慰的是，她們在各自荒蕪的生活里，即使曾有膽怯和逃避的念頭，卻從未放棄對生命意義的追尋。電影如印象派繪畫般朦朧而清澈的鏡頭，隨著瞬間的意識流動著，巧妙地打破了時空的枷鎖，拼接成一個細膩的女性精神世界。

3、直面你人生
　　《達洛維夫人》作為伍爾芙的意識流風格的成名作，最初起的書名正叫《時時刻刻》。透過生活的光圈窺見生命的核心——生與死的意義。

　　為什麼有人要死？溫暖的火爐邊，伍爾芙別有深意地一笑。「這樣會讓活著的人珍惜生命。」 當小說家沉入河底，詩人墜下高樓，小說闔上最後一頁，哀婉如霧氣般緩緩升起，她們用自己的死亡勸誡著活著的人珍惜僅有的一生。

　　影片誠實地還原現實生活中那些確實存在的矛盾與無常痛苦，痛感從螢幕中流溢出來，從愛麗絲的崩潰與絕望中漏溢出來，也讓我們覺察生活和愛恨的相對性。有些殘酷無法改變，它就是命運。愛情能如此甜蜜，也能變成傷害我們的利器；愛人曾如此親密，最後卻難以觸摸、充滿距離。

什麼是幸福？夜晚，克拉麗莎見到了理察的母親——年老的蘿拉。她向克拉麗莎講述曾經的自己，那天她決定在生下第二胎後便離家出走，像《玩偶之家》裡的娜拉，拋棄了附庸於男人的「家庭天使」的角色，逃離了如積木般脆弱的家庭。她的結局並非是歸來，也沒有墮落，她活出了理想的生存狀態。即使這種拋夫棄子的行為會遭人唾棄並代價慘重，但她不會後悔做這個能為自己活一次的決定。
　　 人活在世間一遭，必需要勇敢地接受一些人的必然離開。孤獨感與生俱來，無計可消除。只有漸漸地使自己堅強，摸索出生活的本質，去愛生活，只有愛過了才捨得放下曾經共同擁有的幸福，得以平靜地走向死亡的終點。人在浩瀚的宇宙時間面前，渺小得如同墜亡的飛鳥，我們何處來終將何處歸。
　　電影的最後，克拉麗莎對薩莉深情地一吻，面容安詳地關掉燈入睡。相比伍爾芙與蘿拉的輾轉難眠，她已然獲得了內心的平靜，不是通過死亡的途徑，也並非是逃離，而是真真切切地活在當下，並擁抱身邊值得愛的人。
　 當你終於能夠接納生活，直面並不完美的人生，你便能獲得內心的坦然和平靜；當你了解到生命的必然流逝而熱愛生活本身，當下的每時每刻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