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meralda
2015-11-25 18:29:02
時時刻刻,掙扎於生與死之間
這應算不上真的影評,因為不能說這部電影已經真正看懂,只是一點點零散而飄忽的感觸需要記下來,寫在紙上。
基本上是生與死的問題。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人物要自殺。死亡,對伍爾芙,對蘿拉,對理查為什麼都是那麼重要的一個坎。對伍爾芙,我似乎稍微還是比較理解,對於身懷天才的人,那過度敏感的神經,往往造成日常生活的種種麻煩,甚至無法正常生活。身負異稟的大作家,無法決定身居何處,面對脾氣暴戾的女傭也會畏怯,主宰小說人物命運的她卻無法掌控自己的生活,甚至失去「人性」最基本的表達。於是想讓死亡結束這一切。而理查,身患愛滋,遭男友拋棄,心裡無法原諒拋棄他的母親,生活貧困潦倒,靠前女友照顧,活得一點自尊也沒有。病痛的折磨和心裡的負累,讓生活變得不堪重負。只是蘿拉,她身上解不開的憂鬱情節讓我無法理解。也許《達洛維夫人》裡面有線索,可能蘿拉在書裡的主人公身上發現了自己的影子,但是由於原著沒有讀過,所以無法獲得答案。有影評說,她受不了的是波瀾不驚重複瑣碎的主婦生活,雖然被丈夫愛著,但缺乏激情,和兒子的關係讓她害怕而不知該如何處理,無法彌補內心與現實之間的裂縫,只好借死亡來逃避。那個時代的女性的處境我不是很理解,女人總是從屬於男人的,在主婦的瑣碎生活之中埋沒自己的理想,追求,熱情和愛。就像《廣告狂人》裡的Betty,曾經的美麗模特,嫁給Donald之後就內心漸漸壓抑,最終失去自我。這兩位主婦都有個共同點,就是懷抱夢想,不甘平庸。這種說法似乎也在伍爾芙和Lenoard之間的對話裡得到了驗證。Lenoard問,為什麼一定要有人死。她答:為了讓別人更珍惜生命。又問:那哪些人會死?她回答:詩人——那些心懷夢想的人。這裡所說的夢想,不一定是成為作家、改變世界、為世人認識那種大報復,而是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那樣樸素的願望。一份普通的工作就能滿足蘿拉,而Betty無非只是想讓人注意到並欣賞她的美麗,而不甘心做Don身邊的一隻美麗但冰冷的花瓶。所以伍爾芙自己,以及Richard,Laura,Betty都是心懷夢想,不甘平庸的人,都是基於在生與死的追問中努力探尋「存在感」的人。對Dalloway夫人,Laura來說,逼得他們無路逃遁,唯有一死的魔鬼就是無聊的生活本身。慚愧地發現,研究了這麼久的存在主義,卻還是無法迅速認出虛無主義最典型的癥狀。我相信,伍爾芙對Lenoard的留言:Always to look at life in the face, to know it, to love it for what it is, and then to put it way.這裡面所說認清生活,正是認清生活的虛無、平庸、瑣碎的真面目,然後愛上生活本身平平無奇的質感,愛上它,然後釋懷,放下,坦然。唯有這樣,人才能夠獲得安寧。
這種安寧,在某種程度上,只有Clarissa得到了。蘿拉為了逃脫存在的牢籠付出了太大的代價,雖然勇敢的選擇用生存來對抗生存,但是道德的包袱壓了她一生。伍爾芙雖然洞悉了所有這一切,卻沒有辦法擺脫精神疾病的折磨而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她的死,不是無路可走的絕望之舉,而是put it away的釋懷,是與生存悲苦的和解。而Clarissa,她本來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只是在Ricard玩笑性地稱她為Ms Dollaway的時候才漸漸意識到自己的平庸。這個名字點燃了她的自我意識,讓她擁有模糊的意願想變得特別,於是她變得無法忍受生活的平庸。在Clarissa和Ms. Dollaway之間搖擺地生活著。只有在Richard面前,她才是那個獨一無二,個性突出的Ms. Dollaway, 也許只有在Richard面前,她才有一點點可憐的存在感。所以她不想失去Richard這面鏡子,不能讓他死。當Richard最終墜樓身亡的時候,與蘿拉交談之後,她才真正拋下枴杖,獨立的擔當起生活的平庸,認清它,面對它,最終與它和解。可以說Richard讓她看到自己的平庸,激發起她心裡的不甘平庸的英雄夢,但這夢沒有像逼死達洛維夫人一樣逼死Clarissa,也沒有讓她像蘿拉一樣因為沒有條件改變現時而想到自殺或者出逃,她本身具有的淡然的氣質救了她。記得她和女兒Giulia聊到幸福的時候說道:一點清晨起來之後,看到新鮮清新的世界,覺得一切充滿了可能,那就是幸福的開始,更好的一切會在那一刻拉開帷幕,一切將變得更加美好。但後來才發現,其實在那一刻就是幸福,幸福只存在於某一瞬間。正因為有這樣的覺悟,她才不至於過份貪心,而奢望「充滿」幸福的生活,更不會因為得不到那樣的生活而絕望自殺。說到底,每個人都是凡夫俗子,心裡懷有小小的夢想,為之努力,同時又不作繭自縛,善於把握當下的幸福點滴,就是對無解的生存困境最大的勝利。
妮可基德曼演繹的伍爾芙可謂惟妙惟肖。鷹鷲般的犀利眼神,憂鬱而恍惚的蒼白表情,神經質的自言自語,淋漓盡致地詮釋了這位精神遭受極大痛苦的作家的形象。在小鳥葬禮上,她那小孩兒一般,甚至較之更甚的敏感和憂鬱情感,讓人為之動容。好的作家之所以能寫出動人的作品,就在於他無法釋懷生活帶給他的任何一個情緒波動,永遠那樣貪心地、急切地想要解開情緒背後的秘密,最終為之命名。在世俗的世界上,這份多愁善感確實永遠不合時宜的。所以我們漸漸將其隱藏,撇開臉不再正視它,敏感的神經末梢也就慢慢收斂,最終退化,只留下麻木的一副軀殼,木然地活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