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魚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昨天看完光洙主演的《突然變異》，哭了很久。
其實電影本身口碑不是特別好，即使我這樣偏愛光洙，觀影時也會覺得劇情有鬆散的地方，好幾處明明可以一擊命中卻軟弱無力。然而，還是看到了一種只有他能演出的品質——而這種品質只有擁有的人才能理解與看到，即使拿出來言說，也未必能進入「未嘗進入者」的心靈。很多年輕的小粉絲都在計較露不露臉，甚至以此嘲笑，可是一個半小時下來，魚頭根本擋不住我看到聽到他作為演員、作為人，最感動人心的部份。
朴久在醫學事故後變成了半魚的形態，一切都改變，被偶像化，被惡魔化，被實驗化，被栽贓與利用，被無數人追捧、無數人踐踏，過程中，朴久幾乎無聲地承受了一切，而我在螢幕外觀看所有的殘酷與冷漠，深味其中悲涼。自殺而不得，欲離去而不得，無奈被抓，被刀刺針扎，日復一日，他只是對所有人說，對不起；對即將到來的重大誣陷輕輕呢喃了一句，其實我沒有；在寓所里對著鏡頭說，我走來走去，被牧師打，被行人打，被小孩子打，然而他們好像也沒有什麼錯；對為了榨取他最後一點利益的看似親近的爭吵的人們說；大家，就到這裡吧；最後還塞了一捲錢給愛過的姑娘，說，本來想為你做些什麼，然而也只能這樣了。他總是用最輕緩的語調，慢慢地，慢慢地，像魚吐泡泡一樣說出了這些話，不停喝水，低頭看著魚蹼，流血、割傷、暈倒，也不哭，不笑，偶爾說過一次，救救我，也是安靜輕柔地表達，就像那雙圓圓的魚眼睛，失神、落寞、孤獨、無助。朴久說得最多的是：我走來走去，可是我哪兒都去不了，我不知道去哪兒好，我沒有地方可去了。
隔著螢幕，我無能為力。
如果人真的是神按照自己的形象造的，那麼裝在這些人的軀殼裡的種種心思，怎麼可以這麼冰冷自私？
如果變成魚頭人的朴久真的是一個異類，為什麼只有他從頭到底是用愛在對待與饒恕所有傷害他利用他的人？不需要咆哮誇張的演繹，不需要悲泣狂亂的掀動，那雙魚的眼睛，就這麼望穿世界，望穿人心，還還以慈悲——對於一切，朴久只說了一句：我會消失的。
有人說結局太荒誕，然而去過一次大海的朴久，選擇了冰凍的冬天的大海作為歸宿，是最大的絕望，也是相忘於江湖。我以為這是最順理成章的結束，我也不要他頂著花環花圈化成了人間的灰燼，寧願讓他的生命在海里，在無須言語的更廣闊的光影中暢遊。
語言和人情，實在都太傷人。自己也常常體驗，如何誠心待人，如何給予世界溫暖和細緻，然而得到過多少冰冷的回應與不回應，多少就事論事的功利，多少自我中心的訴說——其實我都看到都聽到都感受到，而朴久讓我感到最親的一點就是：我們什麼都不想說。
不說是因為我們都明白，零下十幾度的海水，冰凍的冬夜的夢，遠遠暖過每一句人間的言辭。
光洙，等你的《突然變異》結束了，等朴久回到大海了，我會接住你的故事，開始講它的續集——「北冥有魚」。
「孤嶠蟠煙，層濤蛻月，驪宮夜采鉛水。汛遠槎風，夢深薇露，化作斷魂心字。紅瓷候火，還乍識、冰環玉指。一縷縈簾翠影，依稀海天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