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人格分裂的雙面性

在有流傳下來的古代海戰故事裡面，差不多每個主角船長都是自負得讓人討厭。這種傳統甚至影響了現代海戰電影的角色設定。在戰艦上，船長就是國王，就是上帝的代言人，除非他做了太過頭的行為，比如缺乏合法理由血腥懲罰水手和士兵，恰好有碰上社會對人權和言論的壓力，不然無人挑戰他的權威和命令。底下人等也是逆來順受，一切以他馬首是瞻。相比於《叛艦喋血記》的對立和批判風格鮮明的特點，《怒海爭鋒》可算溫文爾雅多了。

成人在看電影時候，通常對一個過於正面的君子形象不會有太多認同感，認為這是教條的，形式主義的假天空處理方法。這來自兩方面的原因，一是成人對待社會和人的認知是從爛熳到現實，從理想到世俗的過程。而另一方面是人性自身的不完美性決定了他容易接受不完美的角色。而完美的偶像角色，只會被嘲笑是少不更事的純潔想法。拉塞爾·克勞飾演的傑克·歐布瑞就是這樣一個船長，他有著豐富的海戰經驗，強勢的個人魅力。在他的愛艦「驚奇號」的每個角落、船上的水手間都有聲無聲地流傳著他神話般的傳奇。所以當電影一開始，「驚奇號」遭受法國戰艦「地獄號」重創後，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復仇。而在這個跨越太平洋和大西洋的追擊過程中，另一個男主角——船上的醫生史蒂芬·馬圖林逐漸和他一意孤行產生了分歧，和一門心思的歐布瑞不同，馬圖林醫生更細膩、更人性。歐布瑞是除了戰鬥，消滅敵人，其他都是為之服務的。而馬圖林則認為自然、生命和科學是真正的價值所在。就這樣影片圍繞兩艘船、兩個男人形成了基本框架。

如果從事物的統一性來看，這兩艘船代表了人類歷史的兩種勢力和團體，一種是「地獄號」一樣地純粹屈從於慾望，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一種是為了消滅前一種勢力而產生的

勢力，而這個勢力的口號是懲惡揚善，替天行道，但同樣的在其過程中，他的手法、行為也是專斷和殘忍的。由於電影是好萊塢主流電影，當然對敵方描寫甚少，因此在片裡面，「地獄號」象幽靈一樣不可捉摸、象死神一樣讓人恐懼。意圖承托觀眾對「驚奇號」的認同和代入感，也是無可厚非的，但不知道法國人知道了美國人把原著里屬於美國人的「地獄號」栽贓到他們頭上會作何感想？或者法國人已經習慣了美國人對他們的亂扣屎盆子。

而兩個男人也可以視為一個人的兩個方面或者說人對戰爭的慾望和對自然科學的熱愛，既然人是個矛盾體，那麼這兩者特質被分別運用在兩個人身上，導演試圖用差別化和對立來探究人類這兩方面的利與弊。而對於好奇和慾望是人類的原罪的起因，影片裡面似乎更肯定前者，不過好奇和慾望也是一個物質的兩個方面罷了。
影片到了後段，導演逃不掉俗套，讓馬圖林醫生用受傷來「感化」歐布瑞船長。這是一個讓人失望的故事安排，過於生硬，似乎船長最後的妥協也是發善心而已。馬圖林最後發現了「地獄號」，連夢寐以求的生物研究也不搞了，拼命回去通知歐布瑞。結局是「驚奇號」痛擊了「地獄號」，並且俘虜了它。報了一劍之仇。這當然是個必須的精彩戰鬥，不然這1.2億投入只怕要打了水瓢。但也是對美國價值觀的一種屈從，彼得·威爾的早期作品《加里班底》的東西已經淡然無存。

話說回來，仔細琢磨還是能發現一兩個閃光之處的。比如實習軍官的hollom，個性比較懦弱，缺乏自信和判斷力。他被水手認為是招致厄運的人，因此在精神接近崩潰之時，他選擇了投海自盡。這是個悲劇人物，本質上他是歐布瑞的替罪羊，犧牲品。而這裡要討論的是歐布瑞在替他懲戒了欺負他的水手後，兩個人私底下的對話，歐布瑞說：「指揮官和水手不能做朋友。」這句話是影片的點睛所在，它展示了當時的階級關係，也暗喻了人與人之間無法根本融合的矛盾。hollom是個歐布瑞這次航行中培養學生的失敗之作，他在極端的小型集體裡面，無法像在大陸上可以選擇逃避，而這裡唯一「逃避」的方法就是自殺。而如果沒有鞭打水手的事發生，他還可以苟且偷生下去，但這個矛盾激化之後，他根本無從選擇。歐布瑞這種「殺雞儆猴」的做法，保證了自己的權威和地位。而這和前面說的同意醫生登陸島嶼兩個地方，都顯示了歐布瑞也不是頑固到底。

彼得·威爾的導演作品不多，但水準都不錯。如果拋開思想上和價值觀的含糊不清，《怒海爭鋒》的確算是一部各方面表現上佳的好片。其中可以一說的比如他對配角戲份是比較出彩的，比如哪個整天神神叨叨的老水手，還有初出茅廬的實習少年。甚至哪個差點給馬圖林做手術的胖屠夫，都是個性鮮明，雖然戲很少，但是很添彩。

拉塞爾·克勞當時正值好萊塢的頂峰，雖然這個頂峰時期沒有保持多久，但克勞還是充分展示了自己對強勢角色的獨到魅力，這種氣質在早期的《鐵面特警隊》中就有不俗的表現。這讓他拿到了《角鬥士》的主角，並一舉登帝。《怒海爭鋒》之後，他主演了《鐵拳男人》開始走下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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