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 Amy

這不算是一篇影評，先說明以防止浪費各位的時間）更像是我關於Amy想說的一些話。

遇到Amy是2010年。

那時候我在電驢上滿懷熱情地下載各種音樂專輯，判斷喜歡或者不喜歡，在豆瓣上標註聽過或者在聽——誰沒有過這種傻乎乎的時候呢。豆瓣電台剛起步，根據用戶收藏的音樂會有豆瓣猜你喜歡的歌然後推送給你。

一個冬天的下午，我開著電腦在看劇本、聽著歌，幾秒空白間隙過後，突然幾個鼓點鑽到耳朵里，整個人立刻酥了；馬上跳轉頁面想看看是什麼歌，Amy的聲音也到了——那是第一秒就知道會愛一輩子的聲音。歌名是You know I'm no good。
那時候沒有阿呆或者誰，我從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是本能抓住了她。去搜索她的專輯，發現只有兩張，Frank和Back to black。Frank聽完覺得沒有B2B好聽，我看到自己還標註了一個「小失望」。後來才知道Frank是她20歲時候就灌的唱片。

於是這兩張碟我從冬天聽到春天，又從夏天聽到再一次入冬。期末考試前，我和song去教學樓通宵，估摸著宿舍快開門了我們倆才出來，她回桃園我回梅園。我往梅園方向走了才沒幾步，突然路燈全都黑了，然而天光還不見影子。那時候兩邊還是荒地，我一個人站在黑漆漆的空曠野地裡寒氣瞬間侵入骨髓，大腦一片空白，我突然不知置身何處、要去哪裡。這時候Ipod裡的歌跳到了Back to black，清清楚楚，整個世界只有我和這首歌，光和溫暖都沒有；它像是把我從混沌中拉了回來，可又嵌入了我身體的某個地方，她的絕望我從此不能擺脫。

在聽她歌的整個期間我從沒有想過要去特地關注這個人，偶爾看到媒體說起她也是毒後、說她沉迷酒精、說她作風混亂——可又如何，我想只要她的歌好聽就夠了，何必關注這些。其實可能也因為我知道她的時候就發現她不好看，有很多看上去不雅的小動作，似乎也不會對著鏡頭擺姿勢或者假惺惺地低頭笑——這些都表明她不是一個明星。她的歌已經在說她的故事，我們還要看她表演什麼故事呢。

再後來聽到她的消息，就是酒精中毒被發現死在倫敦的家裡，27歲。又是27歲——和3年前的希斯萊傑一樣。心裡很難受，但是除了狠勁兒再聽她的歌，還有什麼辦法——我們從來除了她的歌就什麼都沒有。可能我們也從沒有給過她些許慰藉，她寫歌並不是為了得到歌迷的喜愛，而是音樂選中了她，她必須完成這個表達、她必須寫、必須唱。這是她的天賦，也是天才的宿命。
這幾年音樂庫一直在添加、更新，然而隔一段時間就想把她翻出來。雖然也會聽跟她類似的幾個聲音，也很喜歡，但能被嵌入身體的，是再也沒有遇到了。

昨天在辦公室角落裡看完了這部的紀錄片。這位導演《永遠的車神》也是看得我五迷三道、熱血沸騰，要知道我對賽車那是一竅不通……所以從聽說這片子籌備時候起我就很期待。所以昨天我毫無意外地——看完哭成狗。這片子講了她從17歲到27歲，光芒大放轟轟烈烈聲名掃地到戛然而止的短暫十年。
片子裡穿插了她的幾場演出都很讓人心疼，她的漫不經心、她越來越瘦的身體、越來越多的紋身、她含著淚水的眼睛，她最後一場演出，整個喝懵了坐在台上一角，不唱歌，台下是幾千觀眾的噓聲，她的表情古怪、溫柔又絕望，像是已經不在此地、而到了另一個地方。
她的家庭、渣男、媒體……都像是血蛭一樣在榨乾她。她的父親毫不關心她的狀況，只想拿她當搖錢樹。她從家裡推開門媒體的閃光燈簡直要照出一整個白晝，他們關注她的目的似乎只是要嘲笑、挖苦她。她丈夫Blake的聲音很好聽，這個人拋棄她、和她結婚、享受她名聲和財富帶來的便利、帶她吸毒，臨了說我又帥又健康、幹嘛要和她在一起浪費生命。這個麻煩、偏執、自殘、酗酒、吸毒的女人。
如另一篇影評所說，她只是運氣不好。她這一路來沒有碰到一個肯真心愛護她、拉她一把的好心人，雖然她有很多好朋友，我聽到他們哽咽的聲音時也是一直哭，但他們與成名後的她已經隔得太遠。是布蘭琦的台詞，「我總是仰仗陌生人的慈悲」。她把blake看作生命之光，可他卻把她拖入了毒品和酒精的黑洞，再也無法逃逸。直至死亡。

可如果沒有受到這樣的折磨，她又怎麼會寫出那麼好的歌——這是藝術的悖論。精神上的痕跡往往來自於傷害，沒有痛苦、沒有強烈的恨和愛，情感便不會需要尋找傾瀉的出口。偉大的作品背後有偉大的人格，那是需要不斷的修煉去支撐的，她出名太早、還沒有學會這處世的訣竅，她太脆弱、太孤立無援了，這一切只會把她摧毀。

以前聽Amy的歌就是很喜歡，她是天才、是藝術家，失去她是我們的損失。可看完電影之後，我整個人呆了很久，再聽這片子的OST，聽到她的聲音、她寫下的每一句歌詞，眼淚簡直止不住地翻湧。我們不僅是在享受她的作品，更是在看著這個女人一步一步走在刀刃上，她足下流出的每一滴血都化作讓我們驚嘆的美麗的花；等她的血流幹了，便這樣死了。這是一個純真、受苦的靈魂。

片子最後她的黑人保鏢是喜歡她的，把她當成朋友、當家人，她死了以後他說，她曾經說過假如能夠平靜走在那條街上、她寧可不要這天賦。

Life will teach you how to live it, if you live long enough. Amy did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