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歷劫佳人》——詳解50部黑色電影

灰色的正義

《歷劫佳人》 Touch of Evil 年代：1958年 / 國家：美國 / 導演：奧森·威爾斯 /主演：查爾頓·赫斯頓、奧森·威爾斯
 
1、長鏡頭：開篇的第一個鏡頭長達3分19秒。鏡頭以一枚定時炸彈做起幅，拍攝一個人的手動定下了爆炸時間，大概是3分鐘。接著鏡頭橫移，但沒有跟這個人，而是拍攝牆上的影子，這是為了隱去施害者的面孔。此人將炸彈放進一輛敞篷車的後備箱裡，然後逃走，這一連串動作完成了「設下懸念」這一步驟。導演希區柯克曾說過，炸彈爆炸並不可怕，等待爆炸才可怕。這也就是說，通過推動劇情發展來調動觀眾的緊張情緒，事先張揚的懸念是必要元素。這部電影就相當完好地踐行了這一理論。



      接著鏡頭就跟著這輛車，升起，左移，來到了馬路上。鏡頭向後倒退，汽車停停走走，影片的男女主角也入畫了，他們穿過馬路，鏡頭也隨之落到與主角同等的高度，跟隨他們到了邊檢站。在這個過程當中，那輛汽車也從未離開過鏡頭，總是時而入時而出，這也就在無形中將這輛汽車和男女主角建立了一種聯繫。
      在邊檢站，工作人員與男女主角，以及汽車司機進行一番對話，通過對話可知，男主角叫瓦格斯，是個緝毒官員，曾打擊了赫赫有名的格蘭迪家族，而女主角是他的新婚妻子。汽車司機旁邊坐著一位女子，她說抱怨說「似乎這種滴答聲就在我的腦袋裡」。觀眾當然是心知肚明，那滴答聲就是定時炸彈，但眼看著不知情的司機和女子即將喪生，會讓觀眾更加揪心。
     鏡頭的落幅是瓦格斯和妻子的深情一吻，但我們聽到的卻是「轟」的一聲，汽車爆炸了。






      這個鏡頭之所已經典，是它發揮出了長鏡頭的所有優勢。長鏡頭對於觀眾的觀看方式和能力有特殊的要求，你不能通過特寫來分別場景中什麼是重要的，而需要看鏡頭內的各個部份，察覺透視關係的變化、攝影機和演員的位置移動，自己來進行分析過濾。長鏡頭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敘述的完整度，在這組鏡頭中，炸彈的爆炸時間是3分鐘，這個鏡頭就完整地記錄了這三分鐘裡發生的事情，觀眾的等待過程與真實的爆炸時間是吻合的，這等於讓置身事外的觀眾站在上帝視角體驗一比一的恐懼。另外，表意的豐富性和畫面的開放性也是長鏡頭的特色，就像在這個鏡頭中，墨西哥和美國的邊界線上的小鎮環境也交代清楚了。
      尤其令人稱道的是鏡頭的移動和演員的走位，配合度相當之高。汽車的行駛、男主角的步行，以及最終在邊檢站會合，都需要恰到好處地把握時間和速度，可以說一次完美的場面調度。在技術層面來說，這組鏡頭必然要運用軌道和搖臂的協作，同時長焦鏡頭也要突出街道的縱深感，才能呈現這樣一氣呵成的成品。
       此後，很多導演都紛紛向其致敬，比如羅伯特·奧爾特曼的《大玩家》、保羅·托馬斯·安德森的《不羈夜》，以及鈕承澤的《愛》，都在影片開端運用長鏡頭來交代故事背景和主要角色。

2、昆蘭警長：他的出場可謂做足了鋪墊。兇狠的眼神、叼著雪茄的下垂的嘴唇、掩蓋不住的雙下巴，以及肥碩的身體，稱呼施害者「蠢驢」，都能看出此人絕非善茬。奧森·威爾斯比較鍾愛仰拍鏡頭，在塑造人物方面，仰拍能表現出角色的份量，是某種權力的象徵。昆蘭在當地赫赫有名，在警匪兩界都對他敬讓，這組仰拍鏡頭就在強調他的身份。


       不過也有研究者認為，這部電影中的仰拍鏡頭有濫用之嫌，因為但凡是涉及昆蘭的鏡頭，基本上用的都是仰拍，很多人認為並沒有那個必要。但我覺得，昆蘭這個角色的醜陋嘴臉，是需要這樣的鏡頭來進行彰顯的。但至於格蘭迪、瓦格斯等人的仰拍鏡頭，就有點比較難以理解了。

3、廣告牌：在這個鏡頭中，瓦格斯身後的一塊廣告牌上寫著「歡迎陌生人」。對於昆蘭警長來說，瓦格斯的確是個陌生人——來自墨西哥的陌生人。從一開始瓦格斯就不佔上風，還被嘲諷「並沒有管轄權」，但他的加入，就是為了弄清真相，以及揭開昆蘭的真面目。



4、老妓女：循著鋼琴聲，昆蘭走進了妓女塔娜的家。從對話可知他們年輕時曾是老相識，但物是人非，塔娜都已經認不出身材發福的昆蘭了。塔娜是由瑪琳·黛德麗出演的，這個無聲電影時期的黃金女主角，如今也已經人老珠黃，她的幾句台詞也頗值得玩味。說那台鋼琴「越老越俏」，似乎是對自身處境的一種自嘲，而「我們也有了電視」，則是道出她沒落下去的主要原因：電視業的發達，逐漸取代了電影的輝煌。



5、枴杖：皮特為蘇西駕車，結果發現他忘了把昆蘭的枴杖忘在自己手裡。他送蘇西到汽車旅館之後，他又將枴杖還給昆蘭。這原本是一件小事，但是在影片中卻成了一個重要的證據。既然昆蘭會製造偽證，那麼何不用枴杖也為昆蘭製造一個？



6、空盒子：這又是一個前後呼應的細節。瓦格斯洗臉時不慎打翻了一個空盒子，然後他將盒子重新放好。這有什麼意義呢？昆蘭將罪證歸給桑切斯，說他在盒子裡放炸藥，而瓦格斯剛好可以證明盒子裡沒有炸藥，狠狠打了昆蘭一耳光。有意思的是，昆蘭為了要挾桑切斯承認有罪，也打了桑切斯一耳光，只不過這是真的耳光。



7、骯髒的交易：格蘭迪和昆蘭私下制定了一個合作，欲將瓦格斯除掉。這時出現了一個罕見的俯拍鏡頭，從上到下拍攝格蘭迪和昆蘭兩人，這一方面將警匪勾結的真相表現地更加昭彰，另一方面也打破了俯拍昆蘭的習慣，讓人們重新從一個角度認識昆蘭。



8、隔壁的女人：在汽車旅館，蘇西被吵鬧的音樂弄得心煩意亂，這時隔壁傳來女人的聲音，告訴她要小心外面那幾個男人。而實際上，隔壁的這個兩個女人是女同性戀，她們要將毒品與這個無辜的女人牽扯到一起。



9、責難：由於瓦格斯質疑昆蘭的判斷，使得昆蘭的親信層層給予他壓力，連警察局長都要求瓦格斯道歉。從這幾個人的站位可見，瓦格斯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上，但是他腳下的影子呈現在畫面右側，面積卻是最大的，從視覺上就確立了瓦格斯的權威地位。畢竟，真相才是決定誰對誰錯的唯一標準。



10、電梯：片中出現了兩次乘坐電梯的場景，但兩次的方向卻截然相反。瓦格斯是往上走，而昆蘭等人則是坐電梯往下走，這也是也是暗指他們的地位發生了變化。曾經的權威人士正在走下坡路。



11、謀殺：這又是一個經典段落。首先，鏡頭的拍攝角度就有別於傳統的仰拍，而是讓鏡頭在水平方向上傾斜了一定的角度，比如格蘭迪和昆蘭走進房間時，鏡頭就隔著床頭的鐵欄橫杆拍攝了一個斜鏡頭，這種鏡頭被稱為「荷蘭角」，它會給人以極其不舒服的觀看感覺，從而營造出氣氛的壓迫感。



      昆蘭謀殺格蘭迪時，昆蘭掏出手巾勒住他的脖子，並接上昆蘭的面部特寫，同時還穿插了蘇西在床上痛苦扭頭的鏡頭，為了烘托緊張氣氛，忽明忽暗的燈光和嘈雜的音樂，也將恐慌感渲染地相當極致。為這一段作結的，是一個更大的驚悚，蘇西醒來發現格蘭迪的死狀，驚恐萬分的她驚呼著跑出房間，這就在高潮之後又進行了強有力的補充。可以說，這一個流暢的鏡頭剪輯，不論節奏還是氣氛，都可謂完美。






12、公牛：像這樣的表意鏡頭其實很好理解，那頭牛就是昆蘭的象徵，只不過它的身上已經插滿了劍，對於昆蘭來說，他的地位已岌岌可危。因為連皮特都已經看不下去，決定幫助瓦格斯了。



13、跟蹤：瓦格斯拿著無線電錄音機，偷偷錄下昆蘭的話作為證據。這一段中，導演也安排了幾個驚險點，不時騷動著觀眾的心。昆蘭先是說皮特戴著一個東西，觀眾會認為昆蘭發現了皮特戴的麥克風？不，原來昆蘭是說他戴著「光環」。過了一會兒，昆蘭又說：「你看見了嗎？」觀眾又會認為他發現了瓦格斯，結果他只是說那個油泵。這兩次虛驚，讓氛圍一度冰凍，但又很快化解。而每一次鏡頭給予錄音機特寫時，都在強調那句話的重要性，尤其是昆蘭的那句「我感覺他在這附近」，那是因為昆蘭已經嗅到了一絲不對勁，而且他還猜到了真相。



14、結局：昆蘭爆發了他潛藏的惡，將皮特打死。但所謂惡有惡報，腐敗的昆蘭又被皮特開槍打死。當然這個處理有那麼點牽強，但也只能算是理想中自取滅亡的結局了。


      但最諷刺的是，那位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殺人的桑切斯，事實證明他的確是兇手，也就是說在這件案子上，昆蘭的直覺是對的。

15、標題：影片在結尾才出現標題。但是不得不說：「歷劫佳人」這個中文翻譯非常糟糕，因為它並沒有觸及到影片的實質。蘇西作為女主角，卻並非影片的靈魂人物，昆蘭才更有解讀的空間，也是一個符號化的人物。他在與惡的交手過程中，自己也被罪惡浸染了，所以「碰觸罪惡」是否要以犧牲正義為代價，是留給我們的思考的問題。



下週為您解讀【05】《第三個人》——詳解50部黑色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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