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成為傳說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忘記了是在什麼情境下第一次知曉這部影片，但是清楚記得，第一次看它的情景。

古樸的木屋閣樓，兩扇鏤花木門分隔出了包間與客堂。我和小卉倚在包間一頭的長椅上，楚君和思儀靠著另一頭的長椅，中間的木桌上擺放著還隱約飄有熱氣的茶水。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思儀說她新沖了愛奇藝的會員，想起這部在愛奇藝上只有會員才可以看的電影，我藉著她的手機看了起來。愛奇藝的畫質並不太好，許是畫面之暗沉與彼時心境的明亮愜意不符，我並沒有看多久便放棄了。

而後自己也沖了會員，每每看到海報想起的卻總是一份沉重，再未繼續看下去。

前些天靖舒上傳了幾張電影截圖，畫面之清亮重新吸引了我，關於結局的配句更是將興趣喚起。
言歸正傳，關於結局，著實出乎我的意料。

看至雷托納在月台目送瑪蓮娜離開西西裡的時候，頂多再算上其後高大礁石上雷托納用力將曾經為了靠近瑪蓮娜而聆聽的黑蝶拋入大海這一幕，我以為這便是結局了——沒有瑪蓮娜熱情的伸手揮別，有的只是緊閉的舷窗後幾番流連欲再望一眼小鎮卻沉痛迴避的眼神；沒有雷托納縱情的飛車送別，有的只是靜止的單車上隨車行漸遠漸濃的深情眼眸——遠去的火車拉長往昔與未來的距離，所有的不堪過往皆被舷窗阻隔，所有的深情年少皆因遠離淡忘、皆被放手拋卻……至此，影片留給觀眾的會是一個關於重生的想像空間，還有一段關於青春荒唐卻純真的愛恨回憶。

然而，影片並未就此終結，故事繼續上演。被眾人誤認為戰死的瑪蓮娜的丈夫回到了西西里，面對著住滿了難民卻唯獨沒有妻子的祖屋茫然無措，在眾人的譏諷與嘲笑中幾近心灰意冷。幸得雷托納的「匿名信」告知瑪蓮娜下落，戰爭結束後他尋回了妻子，有了皺紋還變胖的她挽著他完好的那條手臂，二人在眾人的注目中堅定地走了回來。影片真正的結局是，樸素的瑪蓮娜在集市收到一句「早安」的問候，而這句「早安」得以回復後，千萬句「早安」接踵而來，傳遞著眾人的熱情，示意著他們的接納。

對於這個結局，我竟說不出滿意與否。畢竟，結局與前片中眾人迥異的行為、態度鮮明地表現出了人性的善惡交織：群體之卑微往往將嫉恨與惡意加諸在高人一等的弱者身上，抑或將對美的佔有慾望洩漏無遺；而當「美麗」不再，嫉妒自然消融不復，世界重歸平靜而和諧的「平等」狀態。這樣的結局，淡化了此前不堪的慾望與嫉妒之罪，卻又令人情無以堪——「美麗」，真的只能註定孤獨與苦難，最終淪為傳說嗎？都說悲劇就是將美好毀滅給人看，這個結局無疑是個大寫的悲劇。正如影片中瑪蓮娜的律師辯護的那樣，「她有什麼罪過，她唯一的罪過就是太美麗。」美招致的嫉妒與慾望，兇殘地殘害著美玷污著美，註定美不可長久，註定美，終成傳說。

然而或許沒有結局這份對比之下的人性揭露，沒有關於悲劇的深沉思考，影片便不會如此令人印象深刻。

撇開結局，故事也始終隱約浮散著悲劇氣息。

最初的悲傷，是看到年少稚嫩的雷納託一次次地騎著單車飛馳只為多看一眼成熟性感瑪蓮娜的身影時，預感到的這份痴愛的無望。他畢竟尚小，不足以挺身庇佑她，以致於只能祈求神靈護佑她，以致於在她被貪婪之人佔有時只能無助地在牆洞後靜默任憑長睫沾滿淚水，以致於在她被嫉妒之人欺侮時只能無力地在人群中佇立任憑週身劇烈顫抖……馬丁路德金曾說：「最大的悲劇不是壞人的囂張，而是好人的沉默。」儘管他的沉默並非出自本意，可他卻實實在在無能為力，無力拯救她漸漸黯淡的美麗。

但終究，雷納托的一切打動了我，不論是他一次次騎著單車飛馳到下一個路口等待瑪蓮娜經過的執著，還是他一次次惡作劇般懲罰那些非議瑪蓮娜之人的無濟於事，故事終究深含著這個少年最初的萌動，最初也最深最長久的純真愛戀。

而我，竟因為不知道還有多少像雷納托的少年，長大後依舊會如他那般任歲月匆匆依舊將初時的愛保留心間，而悲傷。

——「歲月匆匆，我愛上過許多女人，當她們緊緊擁抱我時，問我會不會記住她們，我說：『是的，我會記住你』，但唯一我從來沒忘記的，是一個從來沒問過我的人，瑪蓮娜。」

也許，美好之物，終究會成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