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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The Master

师父/师傅/TheFinalMaster

7 / 1,648人    109分鐘

導演: 徐浩峰
編劇: 徐浩峰
演員: 廖凡 宋佳 蔣雯麗 金士傑 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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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衛二

2015-12-12 16:51:06

徒弟是最好的兵器


表面看,徐皓峰的《師父》有如對王家衛《一代宗師》的神呼應。The Master對了The Grandmaster,一個是南拳北闖,一個是北拳南傳。它們都搞踢館,還講恩怨,涉及了詠春等多門武術的興衰流傳,背景也都是徐皓峰所設定和想像的民國武林。

最關鍵的,經《一代宗師》,身為編劇之一,徐皓峰三個字的曝光量,比他任何一部作品來得都要大——話可能不太好聽。畢竟,《倭寇的蹤跡》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一家店面,《箭士柳白猿》至今連小規模發行上映都沒有,影蹤全無。被陳凱歌改編的《道士下山》,惡評滾滾。徐皓峰太需要借一部更大的作品,進一步正名自己,把原汁原味的秘製配方,推向更大眾的廣闊市場。

所以,《師父》也像是徐皓峰的第三次踢館,給人第一印象:明星來了,製作也上去了,動作設計更加精湛,但徐皓峰的個人惡趣味依然在,比如大洋馬,幾十年如一日的喜愛,「膝蓋內側肌肉如魚的游姿」。硬梆梆的直男口味,幾欲在每個帶有女人的畫面當場噴發,從習武自強到「只是一夜一夜地睡她」。個人化的風格元素,原著裡的文字描述,它們得到了過於真實的還原。女性風情和異域標籤,也不再像之前幾部作品那樣遭致頻頻失笑,能被揉到故事的麵團當中,產生髮酵反應,令徐氏風味更加渾厚。簡單總結這種趣味就是:在武術的硬度和真功夫上,女人是不可缺少的一環檢驗。


《師父》講的還是練家子、老規矩和關起門來打架的那點破事,但這次,徐皓峰確實多了點陰謀和懸念。譬如,師父並不是一個積極正面的傳統形象,電影又一再模糊了陳識(陳師傅)的本名,只以師父和丈夫等身份示人,假假真真。主人公以外,電影還搬出了另外一組師徒人物關係,交錯貫穿,觀往知來。

擱在以前,徐浩峰很容易走馬觀花亂放炮,你看了個開頭,豈不料人物的行為動機,故事發展走向和最終結局,往往目瞪口呆。《師父》放下了一些執念,整體細碎,但步法沒亂。金句式的對話總結,依然會叫一大部份觀眾不適,但如果預先知道徐皓峰電影的人都是這麼講話,《師父》的短兵相接,顯然不只是發生於打鬥場面。以夫妻二人生活為例,幾乎每一場戲都牽扯到左右劇情的碰撞衝突,從身體到兵器,完全不帶停。哪怕是一個懇求道歉,也要用眼花繚亂的招式手法,將這般日常生活的場景,用「習武之人」的方式給呈現出來。

過於密集的衝突和脫胎於短篇小說的行進跳躍,也會招致怪異的觀影感受,《師父》更像一部黑色幽默的動作片,而不是連環陰謀的武術片。它的訴求,好像是在映射中西衝突,軍閥混戰,還有古老武術傳統遭遇的變革衝擊。但《師父》又好像意不在此,本以為陳識溜之大吉就要爛了尾,結果徐皓峰來了一場硬邦邦的刀法大戰。需要提醒的是,這場了斷恩仇的街頭巷尾大戰,原著里是沒有的。


完全屬於電影的高潮大戰,很容易觀察出它跟一般武打動作片的不同。因為《師父》沒有終極反派,從滿街的馬仔到耍大刀的老頭,每一輪對手,每一場打鬥都佔據了差不多的時間。沒有主次,不做取捨。《師父》幾乎把所有配角人物,物化為沒有情感的兵器,他們惜字如金,面無表情,只為武館門派的規矩所驅使,意在亮相和展示。徐皓峰依然追求高手過招的電光火石一瞬間,但過招拆招不像以往,剪輯快到讓人連招式都沒看清,不明覺厘(無厘頭)。再反觀那場游離於主線情節的錢包失竊意外,陳識雜耍棍子的輕鬆淡定,場面調度跟主流動作片的打法無異。

有意的安排設置,也讓蔣雯麗飾演的角色變成了獨特的存在(這個人物也是電影增加的),彷彿只有她一人在忘我投入地表演,其他人無論交流對話還是臉上表情,差不多都寫了類似的:我是一件兵器,我是一顆棋子,我是一件工具。這只是一個棋局,在電影裡成了剖腹自證的陽謀。如此抽離人物情感,也讓陳識決定掀桌幹架橫掃一切的突然爆發,變得過於造作。因為他跟徒弟耿良辰之間,幾乎連一場像樣的對手戲都沒有。不是「師父對我說過的話,你懂的」,就是藉助於第三方(如妻子)的評價看法。小說文字可以製造省略,但原樣複製輸出為影像,那就變成了一種障礙。同樣的造作,也發生在宋佳飾演的妻子和麥迪娜飾演的新疆女孩(茶湯女)身上,宋佳對舊情人和孩子的思慕,似有所指卻又不清不白,這種造作以發生在高潮段落的平行蒙太奇為頂峰,倉惶奔走,迷失了方向。至於麥迪娜,她的幾次誇張反應,情緒鋪墊尤其不到位,總有過火的錯覺,不然就是超故意的表情包。


把徐皓峰的電影,比作橫著走路、耀武揚威的螃蟹大概有些不妥,但是,當他的電影被打上了動作、武術、奇情等類型關鍵詞,視覺上的奇技淫巧,文本上的別出心裁,總歸還是能整出不太一樣的奇趣,譬如結尾那一溜大刀小刀的陣法,自製護具又帶放《火燒紅蓮寺》的心聲,估計李仁港等人都要看傻眼了。這也是目前中國電影所缺少的個人追求,也是徐皓峰著書、拍片、授課、習武所要構建的「民國武林宇宙」。

從引入比武的現場拍攝,到被拉升起來的電影幕布,《師父》的影像教學,好像隻為滿足徐皓峰的迷影心願,有如《一步之遙》的好為人師。但在另一面,始於1928年的《火燒紅蓮寺》系列,連帶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間接影射了當時天津乃至中國的時局背景。但說到底,時局這個東西,正如徐皓峰電影最欠缺的生活質感,在電影裡也只能是一道擺設。它的作用,並不會大於耿良辰從運菜車上抽取的破氈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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